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温南站在门外也把最后一句话听了个真切，嫁给霍恒那几个字像是刀刃一样，尽数刺在了心脏上。
温南是想再来看看千烟的，结果刚过来就遇到了正好回来的霍恒，大概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吧，温南对霍恒的敌意不小，而霍恒也没怂。
他不知道千烟曾经跟温南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千烟现在孑然一身，他当然有资格追求，管他温南是个什么样的前男友。
两个人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后来霍恒在那样的压抑下绷不住了，才不急不缓的开口，“温总，您有事的话可能得等等，现在里面在谈事情。”
实际上，谈个鬼的事情，霍恒也就只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只不过就是林家长辈来了，肯定会有些话要跟千烟说，要是温南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更是一堆解释不通的事情了。
温南也不过就比他大了个一两岁，但是这个人身上所拥有的沉稳和冷冽是霍恒招架不住的，无形中像是一个渐渐收紧的网一样，勒的他有些窒息。
温南没说话，也没有上前，黑眸里带着分明的敌意，绷直了身子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的看着霍恒，恨不得眼前这个人赶紧消失，但是又在这一扇门前，清楚的感知到了自己的无可奈何——
霍恒进出不需要任何的理由，而他却不行，就连见千烟一面，也清楚的看到她的抗拒。
温南也在霍恒开门的一瞬间，听到了里面人的谈话，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声音，在跟千烟谈论着嫁给霍恒的事。
她要嫁给霍恒？
在霍恒关上门的一瞬间，温南脑子里跑出来的全都是几年前她带着自己在南郊的河滩边放烟花时候的样子，所有烟花的璀璨和远处的孔明灯都比不上那个时候千烟的半点美，斑斓的色彩之下是她那张俏生生的脸，眉眼弯弯的望着天空，靠在他的身侧，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所想的一切正式的求婚都不作数了，只想用最快的方式让她彻底在自己身边，给她一个最真实的名分，所以在没去控制那一刻的心动，把戒指给她戴在了手上。
温南从一开始，给千烟准备的就是结婚戒指，只要戴上了戒指那就一定会走完这一生，而且只会是她跟自己走完一生，可是后来全都毁了，会在仇恨上，毁在他手里。
门口的男人精神都恍惚了一下，眼前忽然间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耳鸣的感觉也充斥着整个世界，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
过了好几秒，温南才缓了过来，冷峻的脸上，下颌线条紧绷着，差一点就不管不顾的直接开门走了进去，想要强硬的直接带着千烟离开，但是又顿住了，在想起千烟的歇斯底里的时候。
……
“阿姨，妹妹，来吃饭了。”霍恒很快就收敛好了情绪，没被人看出来，抬头朝他们笑了笑，拎着袋子走到了桌旁，把早餐都一一拿了出来，“林深吃早饭了吗？我买的比较多，你吃点儿？”
“不用了。”林深摆手，“我吃过了，麻烦了啊。”
“不麻烦。”霍恒等她们坐过去了之后，才转身走到了千烟床侧，“没有哪儿不舒服吧？”
“没有，下了床就能活蹦乱跳的。”千烟一本正经的说着，眼里带着些小小的调皮，状态确实是恢复了不少。
“蹦吧，说不定就把你脑子里的淤血块给蹦散了呢。”林深在一旁幽幽的插嘴。
千烟：“……”
你家淤血能蹦掉的？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没有疼痛的感觉，也不会觉得头晕，但是有淤血块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哪天压迫到了神经怎么办？
千烟也不懂那些东西，习惯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坏处想，自然就有些出神了。
霍恒抬起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摸了摸，细软的发丝都在他的指间，也碰到了千烟的手指，一瞬间她才像是回魂了一样，触电似的飞速把手给拿开了，有些懵逼的抬起眼帘看了看霍恒。
林深接了杯冰水一饮而尽，余光一直在千烟和霍恒的身上打转，一些小动作也自然被收到了眼底——
他其实也曾经在想，如果当初千烟抛开了是他迷妹这个身份，他还会不会跟千烟做朋友，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林深也不是没听说有关于千烟和温南的事情，只是他跟温南走的没那么近罢了，所以他的私生活对林深来说也没什么可关注的。
后来才觉得，就算是她不是自己的粉丝，两个人成朋友也只是早晚的差距而已，千烟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她知道怎么保持距离才是恰当的。
唯一栽了的一次大概就是在温南身上了，动了心动了情就是覆水难收，不然那些事情都是可以及时止损的。
“你离出院可能还有些时间，不能说醒了就离开了，脑袋里面的淤血还是要重视。”霍恒对上千烟的视线，眸色有些暗淡，也很快的恢复了，收起了手，弯着唇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大家都不是二十出头的人了，霍恒也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只是他本来就不急着结婚，而且对千烟是真的喜欢，哪怕是她对自己没一点感情，家里的父母也不是那么赞成……他追求千烟。
总是说什么门当户对，知道千烟的出身之后就总是对她有些不满意，一直到后来知道千烟跟林家的关系很好才稍微缓和了些。
霍恒笑得有些苦涩，他追不追得到千烟还另说呢，就连林深那样的人她都没动心，更何况是他呢，千烟的眼光高，但是从来就不是高在家世权位之上。
“对的，烟烟。”安娜回头看了千烟一眼，“你呢，就好好休养着，反正也没什么烦心事，这段时间我们就在这里陪你了，再怎么样也要等你淤血散了才走。”
“……”千烟有些纠结，“那多麻烦你们啊。”
“麻烦个什么？阿楚现在正好在这边出差，到时候就只是把念念送回去读书而已，我又没什么事，走了还要提心吊胆的，还是陪着你踏实点。”
“对对对。”林楚忙不迭的点头，“虽然霍恒比我哥靠谱，但是毕竟是个大男人嘛，始终不方便。”
林深对这样的事倒也不反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来照顾千烟总比那些护工好的多，他也能安心一点，只要不催婚什么都好商量。
“好吧。”千烟扁着嘴，不再有什么意见了，安安静静的让她们吃饭，随后又自己摸了摸脑袋，神在在的看了林深一眼，“诶，林深。”
林深转头，一脸懵逼的看着她，“说。”
“医生有没有说，会留下后遗症吗？”千烟一双眼睛里满是求知欲，一脸无辜的样子，“会不会失忆什么的？”
“……”
林深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千烟还算是有点脑子，压低了声音问的，他也就干脆把头凑了过去，弯腰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凑近点。
千烟醒过来了之后还真挺乖，偏着头凑了过去，林深小声的嘀咕着，“会，等你失忆了我就把你卖了，不然你还有可能半身不遂，我才懒得管你。”
“你——”千烟气结，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随后就倒吸了一口气，一脸虚弱的捂着头往后靠，“哎呀，头晕。”
“……”
“林深！”
霍恒刚大惊失色的把千烟扶住，安娜就吼了林深一声，直接把筷子放了下来，气不打一处来，林深被吓了一跳，也看清楚千烟眼里的狡黠，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就先溜了出去，直接关上了外面的门。
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母亲真是让人担惊受怕的。
林深又好气又好笑，当初他其实也期待过，千烟真的是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堂妹的话也不错，结果却不是，但是千烟也有着跟林念差不多的闹腾，能把人折腾的哭笑不得还没办法生气。
林家上一辈就全是男孩子，这一辈生出他大哥跟他的时候，一家子人心都凉了，大概现在的豪门名贵也没这么奇葩的，全家都盼着能有个女儿，后来林楚就出生了，以前简直是宠上了天，后来出生的那个妹妹，在家里欢喜都还没有散去的时候就被拐卖了，那时候整个林家都是阴郁的，直到很久之后的林念出生。
所以他们喜欢千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个本来就讨喜的女孩子，也相当于是寄托了某一种想念在她身上吧。
林深刚躲出去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助理把她的行程做了一个最紧密的调整，毕竟现在的千烟也是大事，缺不了人，不过有了安娜就要安心的多了。
林深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向了一旁的楼梯口，结果却跟温南撞了个正着。
“……”林深愣了一下，看着面前有些憔悴的男人，黑眼圈重的吓人，身上的冷冽也更重了些，楼梯间内充斥着烟味，温南在看到林深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怔住，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和淡漠。
“林深？你还在听吗？你知道你的微博被歌迷爆破了吗？你再不抓紧时间写歌出专辑，粉丝就要疯了！”
“挂了，晚点回你。”林深也没听对方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站在温南面前皱了皱眉，一时间的沉默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
温南向来都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个人，所以不管面前站的是谁，他也能巍然不动，做出一副沉稳平静的模样，这样的时候林深显然是先绷不住的那个。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林深耸耸肩，往里面走了点，准备跟温南聊一聊。
前一天在面对着温南的时候，林深还是有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来千烟没醒，二来他不知道温南为什么会又出现在千烟的世界里，有些事情再重演一遍，那就真的是致命的打击了。
但是在现在看到温南的时候，林深又有些叹息。
温南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在别人的面前这么的颓废，就算是用力的隐藏好了自己所有崩溃的情绪，也能让人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烦闷。
他本就该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又或者，当初贺衍用尽全力给了他的那一击差点让他的世界溃散，从那之后他也就变得更加的脆弱了些。
“没有。”温南声音有点沙哑，侧身站在了墙侧。
医院里的楼道是个充满“烟火味”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样身份的人，好像进了医院都喜欢在楼道里抽烟，来消解控制自己的烦闷和抑郁的心情。
林深自然而然的摸出了烟盒，递给了温南一支，点燃，吐出一口烟雾之后把打火机给了他。
温南看了他一眼才接过了火机点燃了烟，吸了一口之后，不急不缓的开口，“你少抽点烟，嗓子坏了不算工伤。”
林深：“……”
老板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为公司的资金着想啊。
“那你还抽？”
温南吸了一口，表情淡淡的，“你给我的。”
“……”
没法反驳。
随后又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在抽完了半支之后，林深才靠在了墙上，有些压抑，透过那扇虚掩的门看向了楼道，看向了千烟病房的方向，收回了目光之后，他才开口，“公司不需要你回去坐镇么？这两年温氏水涨船高，但是也需要有个人防着那些有心人的。”
“顾尧在。”
“莫千澈呢？”
“在酒店，没过来。”
“……”
感情是都在这边？等着把千烟抢回去么？
“她现在状态怎么样？”温南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率先开了口。
有关于千烟的事情，他好像都做不到太隐忍，就像是当初要她留下，就是不顾后果的要她留在自己身边，而忘了在最开始的时候考虑她的立场。
“还不错。”林深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能吃能喝，没什么大问题。”
“淤血块呢？”
“……”
林深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身侧的男人站的笔直，缭绕的烟雾中，温南的眼底带着些苦涩。
他既然在这里没走，就算是见不到千烟，那自然也会找医生了解她的情况，所以有关于她身体的一切事情他都是清楚的。
只是没办法上前而已。
一扇门真的能隔绝出来两个世界，明明曾经他才是跟千烟最亲密的那个，她说他是她深爱的那个，现在却都成泡影了。
温南在林深沉默的时候，抬起手把烟放在唇间，狠狠的吸了一口，差点被那样重的味道呛了一下，胸口处的疼痛却还是密密麻麻的，没有减轻半分。
“还好。”林深抿了抿唇，把烟灭掉了，“等她有所好转了才会出院，现在走了我们也不放心。”
“嗯。”
“你准备一直在这里等着？”
“……”
林深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多了些认真和平和，“温南，你要知道的一个问题是，千烟现在根本就不认识你，当初你让我带她走，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进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跟我解释一句发生了什么，即便是后来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你的那个决定，千烟为什么会妥协，你不清楚吗？”
“……”
“现在如果她记起来了，结局又是什么样？你该清楚的，她已经没有能力爱你了。”
也没有力气了。
千烟这半辈子都在努力的去生存，也在被抛弃的同时还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在爱着温南的时候她是用尽了全力的，她看的最重要的那条命都能为了温南而豁出去，可是他却亲手推开了她。
当初的那些恩怨爱恨林深无法评价是非对错，毕竟是整个家庭的死散，洛白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但是那个罪人把仅剩的那一丁点干净的地方给了千烟，又在千烟的黑暗世界里成了一个足够温暖她整个人生的太阳。
后来，太阳落下就没升起了。
千烟不是是非不分的，可是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就那么在她的眼前死去还无可奈何，甚至连一句嘱托和关心都没来得及说。
温南的手指被燃尽了的烟头烫了一下，他才恍然回神，低头灭了烟，又始终沉默着。
千烟啊——
是刻在他心头三寸的名字，是融入了他骨血的人，不爱的话哪里来的恨，可是恨着又怎么去爱呢。
她都已经重新再回到自己面前了，温南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就这样眼睁睁的又开着她离开。
“我也没想过会再遇到她。”温南沉默了许久，才从胸腔深处发出了声音，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既然都已经再遇到了，他怎么可能再轻易的松开呢？
“她会走的。”林深说，“我以为霖城跟云城隔得那么远，她又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就算是回来你们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际的，但是我没想到命运这东西还真他妈奇妙。”
是挺奇妙的，在那里，顾尧找回了柳缈，温南也见到了千烟，但是不同的是柳缈和顾尧回去了，而千烟把他忘了。
“我之前答应过你的，不会让千烟再回到云城，现在也没差，反正他没回去。”林深蛮不讲理起来了，“你也可以当做她没有出现过，等合同到期了她也不会在国内发展，顶多就是在国外做点她喜欢的事情，现在也算是有亲人有朋友，你不用担心什么。”
温南突然笑了一声，“我没有担心。”
他没担心千烟没了他会过得不好，可能那个时候的千烟是巴不得离开他的，没了他她只会过得更好，再也没了那些所谓的禁锢和繁琐，也不用讨好着他的每一个不耐烦。
“温南。”林深叹了口气，“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就算是再肮脏再血腥的过去，都不该让千烟一个人扛，她活的真的挺累的，那些过去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噩梦。”
“……”
温南垂在两侧的手指蓦然收紧，忽然从高处窗口灌进来的风吹疼了他的眼睛，也化作利刃插进了心里。
——可她曾经说过，他是她不想醒来的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