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的马夫抬起头，眼睛眯眯的笑着道：“得令！”随即站起身。
高烈便转身出了这矮小的门房，黑色靴子踏在松软的雪花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马夫扭头冲身后几个粗人摆了摆手，连忙跟了出去。
马厩就在不远处，马夫快步过去，高烈便跟在他的不远处。看他娴熟的牵出马，架上车，然后笑问：“相爷是现在就坐上？还是老奴牵出门了相爷再坐？”
高烈负手而立，挺拔的身子犹如一棵松，一动不动。目光略微锋利，盯着马夫那笑眯眯的脸。
马夫天生一副喜脸，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年岁月大越慈祥，被高烈这般冷冽的目光盯着也不畏惧，只是给妈顺了顺毛道：“相爷可还有何吩咐？”
高烈抬起步子，前几步还是缓慢的，后面便越来越快，如风一样朝着马夫扑过来。
马夫面不改色，任高烈宽大的衣袖带来的讥讽刮过自己的脸颊，吹拂自己的头发。
等到高烈的手迎面打来时，他方才出手，速度极快，犹如闪电一般，迅速去抓高烈的手腕。
高烈反应灵敏，身子一折逃了过去，却如何也躲不过马夫抬脚，居然朝着他小腿踢过去……
“功夫倒退了。”
那一脚当然没有落在高烈的小腿上，只不过，马夫那破旧的鞋子已经站到了高烈昂贵的绸衣。
“陶师傅！承让！”高烈眉眼之间不见怒色，唯有敬佩。
马夫收回脚，转身冲马车上搬了个马札放在地上道：“大公子请上车。”
高烈也不推脱，踩着马札上了马车，那马夫把马札往车上一放，便夹着马出门。
雪花停停下下连绵这么许久，此时竟又飘起了小雪儿。
车子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寂静的让人发憷。
马车外传来马夫的声音：“相爷欲往何处？”
端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高烈，眼睛并未睁开，只是口中吐出三个字道：“廷尉府。”
堂堂廷尉府也分正门后门小门。
相爷平日例行公务，若不骑马便是自己的官轿，再不济也是华丽的马车。如今选了他这个不起眼儿的，作为府上德高望重的马夫，陶师傅自然是个明白人。
马车在廷尉府小侧门停下，高烈递了个令牌出来，只轻声说：“提曹坤。”
陶师傅接过之后立即去叫门。
来开门的人跟陶师傅相熟，笑脸相迎：“陶师傅，有何吩咐？”
“来看看严大人。”老陶笑着进了门，由门房引着往里走，到一个暖烘烘的书房等了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便进来。
“陶叔！”年轻人面容俊秀，斯斯文文，见了陶师傅便很知礼数的拱手作揖。
陶师傅立即道：“大人快别拜我，折煞老头子我了！”说着拿出令牌道：“大公子吩咐。”说着附耳过去转达了意思。
年轻人面露难色，但还是点点头：“酉时送到。”
“如此便好！你办事，大公子从来都是放心的。”说着便收起令牌道：“这样，老头子便回去了。”
“送陶叔！”
“不用不用！严大人请忙！”
老陶出了府，交还令牌道：“大公子，已嘱咐了严大人。现在去哪儿？”
高烈道：“时间还早，随便找个人多的地方，见着有买冰糖葫芦的便停车。”
“是！”老陶驾车继续走，这官府附近自然不会有什么闹事，想来想去便想到西边三教九流都汇聚的地方——欢喜巷。
这欢喜巷与别处不同，别处寂寥无人这里莺歌燕舞好不热闹，便是冰冷的大雪也不能湮灭这里的热情。
陶师傅赶了着许久的路，忽而停下车道：“大公子？”
不用陶师傅说什么，高烈已经听到外面有人吆喝冰糖葫芦的。
他亲手推开车门下了车，陶师傅笑着道：“这三六酒肆的酒……”说话间，明显是嘴馋的模样。
高烈自然知晓，只道：“速去速回！”
“得勒！”陶师傅拉着马车边往前走，看来对这里娴熟的很。
高烈却并不管这许多，只是叫下那买冰糖葫芦的小贩。
小贩见高烈穿的华贵，连忙笑道：“一个五铢钱三串！公子要几串？”
高烈问：“你家的糖葫芦可会粘牙？”
小贩吹嘘道：“绝对不会！我家的糖葫芦十代祖传的秘方，酸甜可口，告诉你！相爷都爱吃我家的糖葫芦！”
“是吗？”高烈忽而眯起眼睛，轻笑着，盯着面前这眉开眼笑的小贩。
小贩他身穿的棉袄带着补丁，面对高烈这般衣衫华贵的人却丝毫没有自惭形秽、唯唯诺诺，而是放下豪言道：“前天相爷的贴身侍卫还亲自去我家请了我父亲去做糖葫芦！相爷吃了我家的糖葫芦赞不绝口！”
小贩说着还炫耀似地拿出一个被红绳子绑成了吉祥结模样的小银饼。上面隐约可见高氏特有的标记。
“这边是相爷贴身侍卫陈大人亲自赏给我父亲的！”小贩得意洋洋的说着，又把自家的糖葫芦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高烈的笑意变浅，却没有露出疾言厉色来，只是点点头，又问：“你家糖葫芦原来怎么卖？”
小贩道：“一个五铢钱三串啊！”
高烈又问：“既然相爷都夸你这糖葫芦好吃，你为何不涨价？”高烈拿着其中一串，是大小相似模样还不错的山楂糖葫芦。
那小贩不解的问：“相爷说好吃为何要涨价？”然后又嘻嘻哈哈的笑：“相爷吃，这是糖葫芦，相爷没吃这也是糖葫芦，一样的食材配料，总不会因为相爷吃过，这玩意儿就带了仙气儿了吧？”
高烈点点头道：“有理！”只是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有人气急败坏的吼：“无耻刁民，居然敢胡言乱语！”
高烈皱了皱眉，转身，却见一圈官员踉踉跄跄的扑了过来，见到高烈便跪地：“下官拜见相爷！”
当街的百姓，小贩们，都跪了下来，一时间整条街都失了声。
特别是刚刚在高烈面前侃侃吹嘘的那个年轻小子，吓得一下子软了腿，跪倒在地，手里抱的糖葫芦的棒杆也失了平衡朝高烈倒去，幸亏高烈眼疾手快，伸出两只点在棒子上。
跟在那群官员后面笑吟吟的闪过来的陶师傅果然眼疾手快，迅速抱住扎糖葫芦的棒杆，笑道：“老奴来拿。”
高烈看他一眼，又对跪地的官员道：“免礼。”
那些官员齐齐道：“谢相爷。”然后起了身，谄媚笑着想要搭讪，却在看到高烈英气逼人的眸子之后，都犹犹豫豫不敢吭声。
高烈目光淡淡的扫过他们，看他们衣衫不整，闻他们满身酒气，便道：“不过出门赏雪，各位不必拘谨，本相这便要回府了。”
“恭送相爷！”官员们又是齐刷刷的喊，高烈没有言语，便上了马车。
陶师傅拿出一锭银子交给买糖葫芦那小子问：“够不够？”
那小子在得知听自己吹牛的人是相爷，便吓的浑身冷汗，只觉得自己今日小命不保。而今听到相爷府上的人赏银子，连忙摆手：“不不不……不要钱！”
陶师傅笑：“你家的糖葫芦的确做的好吃，姑娘喜欢，这是你们应得的。”说着把银子硬塞给那小子，自己扛着糖葫芦驾车离开。
高烈的马车离开了欢喜巷，那些拱手弓腰的人立即站直了，大喘口气问：“这是什么情况？”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由得把目光都转向了买冰糖葫芦的那小子，揪着他当街逼问。
那小子被这么多达官贵人围着，吓得差点尿裤子，只跪着，头嗑在雪地里，双手捧着银子上举，乞求上交银子换去平安。
见这些达官贵人没有要打他杀他，只是凶神恶煞的问话，更是半点不敢隐瞒，哭喊道：“我父亲前天被相府的陈大人请去府上做糖葫芦！据说是做给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当时做过之后便被赏了银子打发出来，没想到相爷今日会亲自来买我家这糖葫芦啊！”
那几位听了更是面色震颤。
方才他们在喝酒，其中一个认出陶师傅是相府的人，上去搭讪，那陶师傅随口说了一句：“相爷在外买糖葫芦。”
这话与这小子的话暗暗相合，其中又传递着什么信息！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便再不犹豫，彼此告辞回家。
……
陶师傅驾着车走了一路，突然问：“大公子，老奴的差事办得如何？”
高烈道：“很好！”他只是吩咐买糖葫芦，陶师傅便明白他不只是卖糖葫芦，其中目的……
如今已经达到。
陶师傅便笑：“那老奴就讨点赏吧！”然后外面便传来“咯嘣咯嘣"的声音。
高烈沉声问：“什么声音？”
陶师傅口齿含糊道：“相爷买的这冰糖葫芦，着实好吃！”
高烈立即掀开帘子，只见陶师傅扛着那插满了冰糖葫芦的木棒，一边驾车，一边肯糖葫芦上的冰糖。
冰糖胡乱的啃完了，便将串满山楂的竹签随地丢掉。
高烈只觉哭笑不得，却也没说什么，反倒是陶师傅问：“相爷要来一串？酸甜爽口！”
高烈并不答他，又坐了回去，闭目养神一阵，听着那咯嘣咯嘣的声音道：“听说陶师傅上次与赵氏交手了？”
赵氏便是说“赵依岚”。
陶师傅已经满嘴的冰糖，说话含糊：“交手了！”说着又啃了一口冰糖嚼了两口道：“依照我今日与大公子的比划，她的功夫应在大公子之上。”
“在我之上？”高烈蹙起了眉头。
陶师傅又道：“上次，若不是老奴及时出手，她……想杀了陈大人！大公子，此女有疑，不得不防！”
但马车内一声不吭，半句不答。
陶师傅也不再言语，咯嘣咯嘣的继续吃，等到相府时，糖葫芦已经被吃了一半。
高烈回去净颜堂，陶师傅便命人把生下的糖葫芦给紫竹苑送过去，吩咐是相爷亲自买的。
相爷买东西一时惊动了整个相府。
……
晚膳过后，到了酉时，陈元康慌张的进去净颜堂道：“出事儿了！大公子！曹坤被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