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玉仪听到高烈的声音便已是浑身僵直，心中更是惶惶不安。
她自认为是不惧怕高烈的，但此时此刻，却没来由的心头悚惶。
她混乱不安，不敢开口，他便也不再言语。
整个净颜堂静的只剩下昏昏沉沉躺在地上的灵兮时不时发出的痛苦口申口今。
不知道过了多久，相玉仪觉得自己双腿麻木，才缓缓的动了动身子，抬起头便对上了高烈的眸子。
他始终这样盯着她，眸子像屋外中心湖里结冰的湖水。
他在愤怒！
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因她而破！
相玉仪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目光心头酸楚，又低下头，心一横道：“相爷！我的心思早向相爷禀明！”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后再开口：“相爷曾问我，我容貌尽毁曹坤会如何？今日相爷看到了？”
“我知相爷人中龙凤，志在九天，决计不是为小儿女的情愫所羁绊！我不过一个无知妇人，但求相爷许我平安度日！我必定日日佛前虔诚祈祷……祈祷相爷志扬九州！”
她的话随着门外吹来的风扑打在高烈的脸上，犹如无数细小的刀片划过脸颊。
但他面色沉静，目光冰冷，只是盯着她，良久，薄唇微动：“便那般爱他？”
像是一声叹息，极轻极轻，却揪得人心中钝痛。
相玉仪双手握成拳：“多谢相爷今日的成全！”说着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可是上座的高烈并未言语，只是站起身，高大的身子朝外走去，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且雪花越来越大，鹅毛一般在空中飞舞，扑打在高烈的身上，让他浑身寒意。
良久，相玉仪松了口气，然后扑到灵兮身侧，轻唤：“灵兮？灵兮？”
但灵兮没有任何回应，她的掌下，灵兮的皮肤滚烫。
相玉仪大吃一惊，连忙扶起灵兮，艰难的背在背上就朝外走。
相玉仪出门时，高烈已经不在院中，去了哪儿她不知道，只是背着相玉仪艰难的往外走，一路遇到侍卫也未作阻拦。
相玉仪把灵兮安顿在紫竹苑，然后慌忙跑出去，她大概记得相府药堂的位置，但此刻却不敢直接冲过去，而是可以绕了弯路，遇到门房的人便问。
相玉仪在相府虽从未被正式引荐，但相府中午笨拙之人，知道此女子是相爷“座上宾”，便不敢怠慢，帮她指明了方向。
相玉仪走一路问一路，终于看到药堂二字，心中惊喜，连忙加快步子，却差点与里面出来的人撞在一起。
幸亏相玉仪眼疾手快，双手抱住门框斜了身子。
对方也吓了一跳，往后两步站定，居然是司马子如。
司马子如衣衫虽不单薄，但却没有穿大氅，而且此时手里拿着包好的药……
“司马大人！”相玉仪福了福身，就要往里走，司马子如却挡住去路问：“你、作甚。”
是问你来作甚？
相玉仪深吸一口气道：“灵兮昏迷发烧，我想请大夫为她诊治！”
“咦？”司马子如诧异了一下，上下打量相玉仪。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似地，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扬了扬手中的药道：“已抓好！”
相玉仪愣住，司马子如为灵兮抓药？
她突然想起，自己到净颜堂的时候，以及背灵兮出去的时候，灵兮身上始终裹着一间属于男人的大氅，难道是司马子如的？
“谢大人！”相玉仪有一拜，捧住司马子如手里的药就往回跑，到了紫竹苑连忙去生火煎药……
司马子如字药堂慢慢悠悠到了净颜堂，便看到细蕊和王嫣站在院子左侧的房门外，缩着肩膀一直跺脚。
“细蕊、姑娘、王嫣、姑娘！”司马子如走过去，双手拱了拱。
两个侍女冲她还礼，王嫣踉跄的走下台阶小声道：“大人！相爷他……”
王嫣满神酒气，双颊绯红，看来刚从外面回来。
今日她奉命出去应酬那些命妇，一回来便见细蕊紧张兮兮，疑问之下方知出了大事。
“姑娘放心！我去看看。”司马子如说话很慢，再十万火急的事儿到了他嘴里都成了落花流水不紧不慢。
“姑娘先去醒酒！”司马子如说着，看向细蕊，示意她扶住王嫣。
细蕊连忙下来，道：“有劳司马大人！”说着果真扶着王嫣离开。
司马子如走上台阶道：“相爷，臣来了。”不卑不亢不紧不慢。
良久里面传来高烈的声音：“进。”
于是司马子如推门进去，抖了抖一身寒意，跺跺脚朝里面走。
这房里有地龙，温暖如夏。
司马子如往里走，便看到高烈披头撒发衣衫不整的坐在地龙旁边。
许是太热的缘故，司马子如想着，冲高烈拱手一拜，然后走过去，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衫，同高烈一样坦露着胸膛。
只不过高烈常年习武，肤色偏铜色，而他更白。
司马子如自顾自的拿起地龙上的玉酒壶，斟出一杯茶水道：“相爷不必忧心，酒水会有的！等除了身上的蛊毒，臣陪你畅饮三千杯！”
高烈微眯的凤眸中散着迷离的光芒，明知他不是宿醉，却也让司马子如觉得难缠：“相爷，天下美女无数，莺莺燕燕应有尽有，相爷何苦？”
“多余。”高烈薄唇中仅吐这两字，冷厉的脸无神的眸，捏着手中的玉杯，来回的晃悠。
司马子如看着他杯中的水。
水何其多，天上地下想取便有，而酒却要诸多工序酿制。
所以水便是倒在这盛酒的玉酒杯中，却还是水不是酒，天差地别。
假的始终是假，做不得真！
司马子如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当真多余！
他将自己杯中水一饮而尽叹息：“当真千金难买心头好。”
话一落，高烈的目光便如刀一般扫了过来，司马子如连忙放下玉杯拱手：“臣，失言，相爷、恕罪。”
“又是恕罪？”高烈冷笑着，长叹着，忽而闭上了眼睛，一脸倦意。
司马子如抬头看看她道：“臣请王姑娘来伺候？”
高烈不语，司马子如道：“仰慕相爷的美女、才女、德女、淑女犹如过江之卿，相爷……”
“唤王嫣来。”高烈突然开口，打断了司马子如的话。
司马子如立即起身，躬了身出去。
不一会儿王嫣进来，因为白日里酒饮多了，王嫣走路有些虚浮，不过酡红的脸上透着笑意。
高烈已闭目躺着，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王嫣跪在他身侧，轻轻唤了两声，高烈没有动静。
王嫣便去拿了被子过来，盖在高烈身上，想了想又脱了自己的衣裳，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高烈的体温很热，热的王嫣觉得一靠近他便要被融化了一般。
她柔软的身子钻在高烈怀里，纤弱无骨的手伸进高烈的衣服里，触摸到他结实的胸膛，王嫣的手跟心一起轻颤着。
她的手缓缓的温柔的划过他的胸膛，划过他的乳、肋，接着向下，但一只大而有力的手突然隔着衣服捉住了王嫣的手。
王嫣一顿，所有的欣喜都冷却了一半，仰起头悲切的看着高烈。
他并未睁开眼睛，只是侧了侧身子，将王嫣整个揽在怀里，紧紧的抱着，不容王嫣丝毫异动，随即便在王嫣耳边传来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王嫣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中又惆怅着什么悲切着什么，然而最终都化作一滴泪，流在高烈的胸膛……
……
小皇帝回宫之后，立即前奏随从以及其他文武官员，只留贴身太监黄大昌，杜尽和孙腾，然后大发雷霆，对着孙腾吼：“你做的好事儿！”
孙腾立即跪在地上，却一言不发。
反而是杜尽拱手：“陛下喜怒，孙大人是救了道儿一命！”
小皇帝听到杜尽说话，立即拉住杜尽的手忧心忡忡道：“太傅！道兄都被高贼关进廷尉大牢了，怎么办？我们能救出道兄吗？”
毕竟只是一个阅历不深的十五岁的少年，遇到了人命关天的事儿一时没了主心骨，拉住杜尽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儿。
但他身为皇帝，九五之尊，居然称呼臣下的儿子为兄，足见他对杜尽以及杜氏一门的信任。
杜尽黑白相间的山羊胡须抖了抖，严重混沌未定，道：“竟然今日在丞相府，那高烈没有要了道儿的命，想必之后也不会！只是那高烈心机颇深，今日的让步其后想必有更大阴谋。”
“太傅所言极是！”跪伏的孙腾附和。
杜尽冲小皇帝点点头，小皇帝会意，连忙走上前去，居然要亲自搀扶孙腾：“孙大人快快请起！天寒地冻您跪着作甚？朕扶您起来。”
孙腾直起身子却不敢抬头，只道：“皇上万万不可，折煞老臣了！”
小皇帝道：“朕年幼，脾性不稳，有时发怒自己也无法控制，孙大人不要怨怼朕才好。”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又带着小孩子撒娇的口吻，孙腾听了连忙又磕头，然后才被皇帝半扶着起身。
杜尽这才开口：“老夫也要谢过孙大人今日及时出面！不然我儿性命堪忧！”说着作揖躬身。
孙腾慌张回礼：“太傅使不得使不得！臣看着廷尉左平大人长大，岂有不救之力？况且那高烈欺人太甚！太傅，您不觉得今日之事，透着蹊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