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三篇章——鹊山寤寐惊烽火『杨定邦』（一）

　　“什么事？”杨定邦没好气地问。

　　“凤麓山雪崩，把山下凤凰郡驻扎的铁鹰军全埋了，现在金陵江发大水，两岸决堤，还把碧水堰给冲毁了。”朱葳压低声音道。

　　杨定邦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此话当真？”孔雀台传的消息，自当是千真万确，可这个消息也是在太吓人了！凤凰郡下驻扎的铁鹰军有常备役四万人，乃是主要兵力，就是为了卫戍京畿重地，四万将士被埋雪里头，这可不是两年前埋一个营可以相提并论，无异于折损了铁鹰军一半兵力。再加上两岸洪涝，等于给了朝廷一记重创。任是一个臣子听了，都要惊得说不出话。

　　“太夫人还能拿这事消遣么？”朱葳忧心忡忡地说下去：“帝君已经急调铁鹰军猛鹄营西下，雪鸿军鸿威营、鸿祚营南上，赶去救灾。说不好，我们雁翎军也免不了要拨一个营前往江陵，听说那里刚从地震缓过来，碧水堰溃坝洪水都淹到淮扬府府衙里面。”

　　“我不会答应的！”杨定邦斩钉截铁地说。

　　“太夫人还是希望你帮帮忙！这是她的亲笔信！”朱葳把信件递过去，蜡封早就拆了，显然他已经看过信利里的内容。朱葳当久了逍遥王爷，不问政事很多年，陡然接到太夫人亲笔信，他很清楚事情到底多么严重。杨定邦镇守海疆多年，这些年沿海很不太平，加上他个性极为固执，想要说服他抽调一个营的兵力南下援灾，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现在看见杨定邦眼皮不眨就回绝，正愁得要命。

　　杨定邦将信将疑展开太夫人的手书亲笔信，看完之后在营房里走来走去，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老杨，听说江陵出了个麒麟人。”朱葳按捺不住，跟在杨定邦身后。

　　“我有所耳闻，但不知道真假。假麒麟之名闹的事情，年年都有。”杨定邦摇了摇头。

　　“可没有哪一次能闹出这样的天灾，两年前江陵地震，说凤麓山那次雪崩也是由地震引起的。这可不同寻常了，麒麟有大地之力，人人都知道。就在那个时候闹出郡守陆怡与青龙人勾结谋反的事情，我怀疑是不是青龙人真的找到麒麟后裔，朱奕便拿陆怡开刀掩人耳目。”朱葳站定了，神秘兮兮地说。

　　杨定邦猛地回头，暗自思忖，心想这也不是没可能，很符合朱奕的行事风格。他又再看了看太夫人的亲笔信，对落款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仔细推敲。“鹊山蒙难，务必驰援。”他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可这事情二十五年前原本就没落下实罪，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次凤麓山雪崩，查清楚原因了吗？”杨定邦满腹狐疑，事情越想越觉得蹊跷。

　　“雪崩不也是三五年来一次的事么，碧云府东街门钱庄从昨天肃羽城快马送信的人说，昨天雪崩时城里很多人都看到闪电，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雷暴天，大闪电持续不断在凤麓山上劈了接近一个时辰，山上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坚冰都劈得滚到山脚下，大半个凤凰郡都成了冰原，就跟北边屺莽沙漠冬天差不多。”朱葳紧张地描述，就好像自己亲眼见过。原本他是不信，但钱庄信使的消息不比官府的差。钱庄都怕挤兑，事情一发生，信使就快马加鞭赶了五百里路送信，让钱庄早做准备。

　　杨定邦沉思良久，走到营房门口对传令官道：“把刚才那个叫彭大毛的带进来，我要问问他。”踱步回来，带着些许试探意味对朱葳道：“王爷，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想你自己吗？”

　　“算了吧，幸亏我是个草包，没朱奕这份城府手段，太平王爷我当得，火山口我坐不住。糟蹋我君泽大好河山，下地府没脸见列祖列宗。”朱葳没好气地一甩袖子，郑重其事地说“要能想二十五年前我就想了，母亲留封信要我兄弟二人守望相助就陪父皇去了，他拿不拿这句话当真我不晓得，我是当真的。如果那边有个三长两短，你不肯去，我带着我府兵回去。我要当太平王爷，他那儿有事我太平得起来嘛！”

　　“凤凰王座，我就只认青鸾。”杨定邦还是那句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死倔头，都是我们朱家的人坐那张椅子，是我妹妹还是我弟弟有什么区别！小鸾落崖失踪二十五年了，要是有消息早该有消息了！难道她回来，你还把朱奕从椅子上拽下来不成？”一说到这个话题朱葳就来气。

　　杨定邦恨恨地说：“糊涂，你就是糊涂！我云麾将军是先王册封，这海疆也是我替他守着，我是先王的臣子，死也是为先王死！青鸾是我朱雀一千年才托生一世的福祉，绝不会那么容易死！先王有幸，也立了青鸾做皇太女，若不是！”提到这个没谱的事情，他不想再跟朱葳为这个事情争执，摇摇手道：“罢了，不跟你扯这个。”

　　彭大毛畏畏缩缩地走进营帐，“噗通”一下跪在杨定邦和朱葳跟前，像草民见皇帝那般三拜九叩。杨定邦看见士兵这样就讨厌，一脚踹过去嫌弃道：“起来起来，张铁怎么教你的！见元帅将军抱拳作揖，没犯错下什么跪！”

　　“见王爷要跪的。”彭大毛害怕地说，可还是忍着屁股疼，颤颤巍巍站起来。来的时候慌慌张张，哭得袖子上满是鼻涕，又在地上蹭得满是泥土，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浑身脏兮兮。

　　换作平时，仪容不整，被杨定邦发现也是要拖下去挨军法。今天他没心思管这小事，往正堂椅上一坐，严肃地问：“彭大毛，张铁说你来自江陵淮扬府，是陆怡谋反案的牵连犯。你因为什么事被牵连？”

　　“我……小的……”彭大毛还是头一回近距离见官阶这么高的人，不知所措。其实，他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桩谋逆案的案犯，他自己也闹不明白。

　　朱葳这时候坐下来，和颜悦色地说：“别怕，杨元帅要了解当时的一些事情，你既是雁翎军一员，杨元帅就拿你当自己人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就是朱小柔，不对，她不叫这个名字，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孟章封国的长公主。那天晚上来我家找我，跟我说江陵地震，她表哥带着孩子来逃难，那孩子受了重伤，就浑身都是……”他指了指他屁股上的伤，抿了下嘴，看座上的大人物都没发话，还在继续听他说，才壮着胆子说下去：“反正就是伤的很重，要我帮忙带她表哥去抓金鳇鱼取鱼籽熬药。大风大浪的，她表哥化出龙身来了，后来被其他金鳇鱼拖走了。我就带着鱼先回去，一大清早卖完鱼回来，朱衣卫上我家把我和我娘亲都抓了，丢到小柔家门口，最后她和那个小孩子就被抓走。我和我娘下了大狱，我娘年事已高被放回家，我就来这里。”他时不时搓着手，瞟两眼看看他们。

　　“重伤的孩子？多大？长什么样？”杨定邦有些震惊，追问下去。

　　彭大毛使劲回忆着，断断续续地形容着：“个子和我差不多高，男孩子，唇红齿白挺好看的，就一般朱雀家的少年郎。可能十几岁吧！具体没问过。”可他没怎么读过书，想来想去就那么几个词，描述不出来，窘迫地看着他们。

　　“下去吧！”杨定邦摆摆手，觉得问不出什么了。

　　“孟章封国长公主，肯定是瞬王的大女儿龙嫣。她一个小女孩子，才十七八岁就谋反，可能吗？”朱葳觉得这个说法有点靠不住。

　　杨定邦冷他一眼，道：“我猎杀红翎雁时就十八！”

　　“说起来瞬王那些年还算安分，他死了之后这四年海疆反而麻烦多，看来小公主很有能耐啊！”朱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海风在外头呼啸，轰隆隆的雷声出来，几百里外海上正闪电，刹那间天就暗了下来。杨定邦脑海里一刹那闪过一个念头，凤麓山雷暴、闪电——会不会小鸾回来了！

　　狂风把门帘吹起来，闪电的白光短暂照亮了杨定邦的脸，他捶了一下营房门框，下定决心：“三日后拔营，往凤凰郡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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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第三篇章——鹊山寤寐惊烽火『沈如皋』（一）

　　宣明二十七年三月三十日申时，鹊山山脉东部鹰背岭。

　　江陵从未如此寒冷过，楚天遥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比冬天还冷的滋味，他没有衣服可以换，还是穿着两年前那身桑波缎，还是沈砚韬给了他一件绒披风裹着，才好受了些。小村里那些人步履匆匆，连停下来问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