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三篇章——鹊山寤寐惊烽火『朱葳』（二）
朱葳摇了摇头，道：“老杨，我虽然不管你雁翎军里的事，但是这事情我要跟你理论一下！这两个信使兵漂到我们这边，不管是你海防不严，还是人家就是偶然死在附近漂过来，有一件事很确定，帝君那里现在危险重重。东街门钱庄已经两天两夜没来一个人，说明肃羽城围困局势很危及。碧云府里人心惶惶，都大肆买油盐粮布回家屯着，到处坐地起价。鹊山之围一日不解，事情只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笑话，肃羽城屹立千年，岂是孟章一帮乌合之众能摧毁的。”杨定邦一拍桌子，不悦反驳。
“那是因为有铁鹰军在！当年铁穆霍尔打上鹊山屠戮妇幼，也没敢在肃羽城逗留，现在铁鹰军过半覆没，登山道又被堵……”朱葳话还没说完，被外面敲门声给打断。
杨定邦不爽地去打开门，周承华赶紧递上一个小竹筒，禀报道：“雁栖营那边截获的青鲤信！”他关上门，立刻把指头大的竹筒蜡封那一端放在烛火上烤一会儿，蜡融化之后倒出，从里面取出卷成细棍的信笺：“孔雀夫人已死，三神殿封闭，神鲛军备战出发。”
“说了什么？”朱葳赶紧凑过来看，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简直不敢相信。
杨定邦把纸条放他手里，眉头皱得更难看，额头上的老褶层叠如山峦，他左手背捶着右手心，痛心疾首道：“不能，这下更不能提前走！不行，还要再延后！”
“你这是打算不管他了？”朱葳气愤地质问道。
“是！他要是连肃羽城都守不住，这帝君趁早别当了！”杨定邦往椅子上一坐，下定了决心，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朱葳坐不住了，指着杨定邦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老鸟！亏帝君待你不薄，这些年从未亏待你，鹊山有难你竟然坐视不理！好，不说帝君，你扪心自问，太夫人又如何对你的，当年若非太夫人力谏，凭你年纪轻轻还能成为云麾将军。她老人家苦心孤诣，在你们中间斡旋，还做主让你女儿嫁给帝君当妃子。如今太夫人薨逝，这何等的大事，你竟然有脸耗在这里！”
“放肆！我雁翎军之事，轮不到你插嘴！”杨定邦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你别忘了，雁翎军也是我朱家的军队，不是你圈地为王的工具！你戍守边疆固然有功，君泽要是亡了，你这个统帅还当得下去？”朱葳走到他面前，用食指戳着杨定邦胸口的铠甲质问。
杨定邦听到这句话，气得嘴角发颤，将朱葳狠狠推开，咬牙切齿地说：“我再说一遍，雁翎军军务，不关殿下的事！静观其变，七日后出发！”
“好，你不去！我去！我死在路上，也是对得起朱雀列祖列宗！你就慢慢在这里当你的缩头鸟！”朱葳差点倒了个趔趄，扶着椅子站稳，拢了拢领子，拂袖而去。
众人看着朱葳怒气冲冲地策马跃出军营，回到雁翎王府。
杨定邦把那纸条烧成灰，思来想去，左右为难。这封信看情况，应该是从鹊山送往东海珊瑚宫。青龙人惯用认路的海青鲤，只要放入两地相连的水道中，青鲤游过一次便可以准确记住路线。孔雀夫人薨逝，死因尚未可知。然而，一句神鲛军备战出发，实在令他惴惴不安。神鲛军乃是孟章三军中最为隐秘的军队，近年来两族无战事，无法一睹真面目，战力高低还没法估量。可问题是，这支军队要从哪里出发，目的地是哪里呢？此事不能草率，杨定邦决定回自己的营帐里慎重研究一番再作打算。
戌时下二刻，雁翎王府里的小厮奴婢们都在准备就寝前浆洗清洁，王妃钱望云正坐在堂屋里，一边剥着栗子一边跟弟弟钱荥聊家常，钱荥是凌波郡东街门钱庄的少庄主，生得风流俊秀，跟着父亲学习打理钱庄，没事就到姐姐这里来找姐夫朱葳吃喝玩乐。晚上一起吃过晚饭，朱葳听他说了些钱庄的事，按捺不住又跑去雁翎军的军营里。
“姐姐，天晚了，我先回去。”钱荥抓了几颗剥好的栗子，丢了一颗到嘴里，说。
钱望云拿了个小布囊，装了半罐栗子塞到钱荥手里，叮嘱道：“喜欢吃就拿去，天晚小心路上，回去替我问候父亲。”
“行了，知道了！”钱荥拎着小布囊，钱望云送他到门口。
正巧朱葳在门口下马，气冲冲地跑进来，钱望云一看他这样子，赶紧走到夫君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柔声道：“又生气，杨元帅年纪大了，你让让他。怕你晚饭没吃饱，给你剥了栗子，吃一点再去洗漱睡觉吧！”
“别提了，没良心的老家伙！”朱葳气不打一处来，一扬手把王妃险些推倒，还好钱荥眼疾手快扶住姐姐。朱葳有些愧疚刚才的鲁莽，牵着钱望云的手往屋里走，钱荥跟在后面。
“姐夫，怎么今天生这么大气？杨元帅不是明天要走了，你们一起吃饯别酒吗？”钱荥问道。
朱葳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家里井井有条，王妃贤良淑德，一时间有点说不出口。
王妃给朱葳倒了杯热茶，把剥好的栗子放到他手边，等他坐下后站在他背后给他揉肩。
“我打算带着府兵，再沿路招募些人马，去肃羽城解围。”朱葳喝了好几口茶，情绪平复下来，郑重其事地说。
钱望云为他揉肩的手停滞了一下，旋即又继续，男人的事情她觉得不便说什么。听钱荥讲起孟章围困肃羽城，就跟故事一样夸张得令人难以置信，可朱葳提出要去打仗，她心里忍不住揪了一下。
“不是有杨元帅么？姐夫你还要亲自去啊！”钱荥大惑不解。
朱葳忿忿不平道：“连你都知道该他去，他偏不，还迟迟不发兵！我看他是想造反！”
“他不去，你这点人马，能起什么用。肃羽城内好歹还有一万朱衣卫，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再说了，青龙突袭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想想要是能有一万人马，早就闹得天下大乱，我估计就那么几千个人，说不准朱衣卫就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钱荥嚼着栗子，颇为天真地说。
“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今天从海里捞出来两具尸体，还截了封青鲤信。太夫人故去了！”朱葳敲敲桌子，郁闷地说：“据说三神殿被封闭，不知道什么原因。怕就怕青龙海军趁着我们不备冲过雁翎军海防，走海路从鹊山背后登陆，那你想想，这是八千朱衣卫能对付得了的嘛！”
钱望云实在忍不住，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八百府兵，您沿路招募个两三千，去了肃羽城也是杯水车薪。万一帝君追究此事，亲王盘兵可是大罪。”
“我有个主意，孟章不是在打肃羽城吗？我们打到青龙老巢蟠龙岛里去啊！”钱荥兴奋地提议。
“别胡闹了，你赶紧回家！”钱望云不悦地下逐客令。
朱葳两眼放光，一拍大腿，称赞道：“诶！好主意！好主意！就这么定了，打蟠龙岛，看那帮泥鳅要不要回来救他们的小封王。”
海疆之畔，杨定邦站在细腻的白沙上，夜凉如水，最终还是决定再延迟七天出发。肃羽城中谁坐凤凰王座都行，丢了山河十二郡就再无翻身之地，他不能冒这个险！
——————————————————————————————————————
【鹊山之战】第三篇章——鹊山寤寐惊烽火『楚天遥』（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一日亥时，鹊山肃羽城壬癸门外山坡。
天空里飘来绵绵细雨，不足以淋湿衣衫，却足以在铠甲上覆一层薄薄的水珠。城里传来亥时的辰钟，“当~当~”一共响了十一下，一声接着一声如涟漪般荡过整个皇城，待青龙士兵听到已经是钟声余韵，悠远苍凉。
换防下来的士兵解下胸甲，在林间活动筋骨，石头堆里的篝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庚辛门那边叫骂挑衅依旧，但城门就是不开。三神殿被封闭后，丙丁门一带更是严防死守，一只苍蝇都不让飞出来。
坐在篝火旁休息的士兵聊着天，楚天遥坐在获麟戟上静静听他们说。
“哎，昨天你们看到了吗？苍琊大人要回城，是城楼上垂下一根十丈长的粗绳子，让大侍徒绑在腰上，被士兵这么生生拉上去的，苍琊大人最后还是没上去，就守在三神殿附近。不是说朱雀人觉醒神脉背后有双翅膀，派个人把苍琊大人送过去不就行了，那帝君真够心狠的，苍琊大人年纪那么大，让人这样吊上去，摔下来怎么办！”
“我要是守门的我也不让人飞出去，被我们连弩射下来怎么办！一个人一条命！”
“那他们吊上去，我们也可以射啊！那不看在苍琊大人是三神殿的大侍徒份上，我们跟朱雀再大仇，不能对神不敬。不然早就弄死那几个家伙了！”
“你看，吊上去跟飞出去有什么区别，我就是觉得他们活该，连这点小事都为难老人。苍琊大人也是凄惨，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
两人正聊着，旁边正在磨剑的士兵走过来，压低声音说：“嘘，别胡说。苍琊大侍徒是巫咸大人的父亲，巫咸大人派了人送吃的过去，是侍徒大人自己不肯吃。”
“为什么？对了，三神殿那里发生什么了，我听说闹妖孽了，前天早上进去的人尸骨无存，老远就听见惨叫声。去甲丁门的人都不肯靠近三神殿附近，说太臭了，苍蝇嗡嗡飞。”
“哎，大人物之间的恩怨，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