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终章——『龙嫣』（三）

　　“哦，他看起来人挺好的样子，希望不要跟他厮杀，我肯定下不去手。”楚天遥纠结地说。

　　龙嫣扭头看着他，认真地说：“但凡你觉得不该杀的人，就放他一马。我们是要复国立朝，不是来当杀人的魔鬼。”

　　楚天遥信服地点点头，说：“夫子说，仁者无敌。当时不是很理解什么意思，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一些了。”

　　沈砚韬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可惜，死得早的都是善良人。”听得楚天遥毛骨悚然，《蓬莱本纪》青龙卷将蜃朝一位贤臣时，还有过一句让他印象深刻的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骨骸。楚天遥不知道自己该信谁的话。

　　龙嫣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自己和沈砚韬都没错，不认可不代表他就是错，只是她始终无法接受沈砚韬制造伤亡如此惨重的灾难。

　　“我们不是要下山吗？还炸不炸肃羽城了？”楚天遥狐疑地问。

　　“先进城里暂避锋芒，等合适的时机再炸。”沈砚韬回答。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楚天遥锲而不舍地问。

　　“等大军撤下去。”沈砚韬也没有明说。

　　战场上瞬息万变，刚才还打算得好好地，结果雁翎军突然出现围住他们，现在唯一下山的路就是从庚辛门顺着鹅溪瀑布跳下瀑布，游向龙泉县上岸，青龙人都会水，堰塞湖难不倒他们。只是这样一来，就必须进宫，从皇宫中去往庚辛门。他借着火石的光芒，看着地图，镜城中离庚辛门最近的出口在天銮殿左侧，或许也可以顺手抄了帝君老窝再离开不迟。

　　“天遥，我们出口旁就是天銮殿，朱奕和朱葳应该就在那里，你想要报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沈砚韬对他说。

　　楚天遥听到“朱奕”两个字头皮发麻，那一天差一点点他就得手了，可是当时鬼使神差竟然就没能下得去手，他自责郁闷了好久。猛地一听到还有机会，心里一团火焰又忍不住燃烧了起来，获麟戟戟柄鳞片上下翻舞，似乎跟主人一样兴奋。

　　走了不知道多久，沈砚韬按照地图上的标识，打开了出口，一座空屋的大理石地板全部翻立起来，他们顺着阶梯走上去，极为宽阔的出口。这间屋子年久失修，蛛网密布，灰尘遍地，但依稀可见雕梁画栋的精美纹饰，残破的名贵丝绸帷幔显出居所主人身份高贵。

　　士兵们纷纷从堂屋走到阔气的院子里，楚天遥跟着他们出去，看到堂屋正中挂着落满灰尘的牌匾“关雎宫”。在说书先生的嘴巴里，关雎宫可是帝君正宫夫人的居所，怎么如此荒凉。他觉得有点大失所望，还以为能看到父亲收藏的字画里那富丽堂皇的大宫殿。关雎宫虽然大，却很破败。

　　他一转身，就看到远处高出地平面几十丈的巨大宫殿，金色琉璃瓦，大红墙面，檐角铃铎声如玉碎，百余丈宽的殿前广场。沈砚韬带着他们走出关雎宫，来到朝阳桥下，四座朝阳桥横跨玉带溪，这正下方足足百亩空地，五千将士站在这里依然显得宽阔。奇怪的是，这里没有多少动静，安静地出奇。

　　而从朝阳桥到天銮殿前广场的百级阶梯上全是死尸，散发着诡异的恶臭味，他们脖子上有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圆形烙印。地上的尸体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锦衣华服，有的穿着朱衣卫的红色薄甲，无一例外死状可怖，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极其惨烈恐怖的事情。

　　龙嫣浑身颤抖，指着地上死尸脖子上的标记紧张地说：“傩妃祭上……我看到过这个印记！”

　　正当沈砚韬犹豫时，这些死尸有的睁开了眼睛，有的活动着残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幽楹花正疯狂地摄取地上的血液，种子钻入了半死不活的躯体中，张狂地生长着。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似乎雁翎军在往这个方向赶。

　　情势一下子变得紧张，沈砚韬深深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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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终章——『楚天遥』（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十六日戌时下四刻，鹊山肃羽城天銮殿，像一座巨大的墓碑，夜枭刺耳。

　　任谁见到百级台阶上死尸蠢蠢欲动的场面，都会吓得心惊胆战，原本同仇敌忾的气势瞬间被击溃，有些士兵甚至腿软跪下来哭泣，更勇敢的一些士兵则朝着四面八方认为更加安全的地方逃逸而去，孟章阵营溃不成形。楚天遥紧紧跟在龙嫣身边，沈砚韬也在离他们不到三尺的地方，很快这些打算逃跑的士兵们都停下了脚步，又为难地后退。朱衣卫和雁翎军已经从外面围了进来，突围也是送死。

　　乌云暗月下让人毛骨悚然的蓝色光泽迅速勃发绽放，如蜘蛛一般钻入了肉身中，那些疯狂的幽楹花不消片刻便将附身的肉tǐ吸了个干净，新鲜的尸体变得干瘪丑陋，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不一会儿，当尸体脖子上的黑色印记慢慢变蓝并泛出光芒时，这些尸骸便重新站了起来，做着毫无意义的杀戮动作，重复着死前最后的念头。

　　“阿嫣！”沈砚韬慌神了，问她：“怎么办！”

　　幽楹花……这不是苍琉辉的幽楹花，三神殿都被炸平了，这诡谲的幽楹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百级台阶之上出现了一个人，黑色披风翻飞不止，如悬崖上俯视猎物的鹞鹰。胸口上有一颗散发着光芒的石头，遥遥百级阶梯的距离，龙嫣和沈砚韬都有异常熟悉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眨眼功夫，那些先于楚天遥等人跑上台阶的百十来个士兵尽数变成形销骨立的尸体，脖子上也出现了那个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印记。刚刚站起来的死尸行动还不算太快，吱吱嘎嘎筋骨摩擦的声音响彻这片空地，令人胆战心惊。

　　龙嫣盯着那些花，对沈砚韬说：“我对付这些，你带兵先走！”

　　话音刚落，张牙舞爪的幽楹花挥动着柔韧的条状叶片冲过来，根须如东海章鱼的触手般迅速移动，空气里的血腥味被搅动起来，这些刚刚死去的士兵们随着其他尸体一起站了起来，挥动着手里的兵器，或者漫无目的地扑咬。

　　楚天遥握着获麟戟，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他拼命在想怎么办，一听到龙嫣要独自抵抗这些奇异的花草，顿时急中生智道：“龙姐姐，用惊涛骇浪术，然后冻住他们！这样能给大家争取时间！”、

　　“好！”龙嫣一听，觉得此计可行。挥动风雪剑拦腰砍断朝她飞奔而来的幽楹花，不料那断成两截的叶片竟然窜回了尸体身上，狠狠吸了一把血又各自重新长成一株完整的幽楹花。

　　龙嫣大惊失色，站定后猛吸一口气，以风雪剑为媒汲取鹊山灵气，很快一股水流从她脚底下涌上来环绕着她。

　　楚天遥不停挥动获麟戟砍翻那些试图涌上来的死尸，然而他们已经离得太近，台阶上的尸体一层层朝他们涌过来，楚天遥至今还不能很好驾驭获麟戟，毫无章法地来一个砍一个，几乎要抵抗不住了。

　　然而龙嫣身边的水流还没有汇聚够，远远不到足以覆盖这群死尸的地步。

　　楚天遥心一横，不等用火息心法先护住自己四肢百骸，对着地下用力击下一掌，一股强烈的震动从他脚底下向四周蔓延开来，地砖鳞次栉比出现裂缝，树枝般延伸。强烈的晃动让那些死尸从阶梯上摔了下来，滚落地面堆成了一堆，张狂的幽楹花纷纷逃窜回到死尸堆里。楚天遥艰难地站起来，这个时候才运心法，鹊山深处的火焰之灵灌入他的身体，那久违的灼热感，让他的尺骨迅速复原，剧痛逐渐减缓。

　　龙嫣用尽最大的力将水流甩出去，风雪剑舞动生风，一股强劲寒流吹上台阶，将这些尸体和花尽数冻住。

　　“簌”——

　　背后一支箭几乎贴着楚天遥的鬓发射到巨大的冰块上，冰块应声崩解，箭头上的幽火瞬间点燃冰渣，弹指一挥间全部被烧得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剩下。

　　龙嫣和楚天遥同时回头看，带着面具的玄墨微微点头，他手上的白骨弓分外显眼。

　　“天銮殿，冲进天銮殿！”沈砚韬见障碍已除，毫不犹豫掉头带人朝着阶梯上跑。

　　阶梯尽头站着的玄章，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狂奔，雁翎军像一根绳子将包围圈越勒越小。然而，玄章设下了一个巨大的守护结界，就像透明琉璃一样，他站在里面，而外面的人一个也进不去。

　　结界中躺满了尸体，全部被幽楹花吸成了干尸，无一例外。而玄章倨傲地看着他们绝望的脸，面无表情，漠然如旁观者。

　　龙嫣站在玄章正对面，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龙髓挂在玄章胸前，黑暗的力量从里面涌动出来，裹挟着她熟悉的灵力凝结成阻挡她的屏障，她情绪失控地用风雪剑劈砍结界，肩上的伤肆无忌惮疼痛起来。

　　那是父母留给她的遗物，丢在蓬莱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可以佩在敌人身上！

　　“龙姐姐，别这样！”楚天遥赶紧拉住龙嫣。

　　子时的钟声如期响起，一声又一声，沉重地回荡在山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