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谣】第一篇章：青灯长明离原中——『沈砚韬』
龙嫣同样身受重伤，这会儿只能打起精神，强行运气，一股寒凉冰雾缭绕在小鸾左胸上的箭头，血流速度变慢。楚天遥赶紧去门外生火将热水烧到沸腾，滚烫的水汽将他的脸烘得通红，大汗淋漓。
趁着他们都在忙活的时候，沈砚韬赶紧把白骨草和烈酒混合捣碎，然后写了药方让巫医去帮忙抓药。
“小鸾会活过来的！小鸾，一定要努力！”楚天遥端着热水，累得满头大汗，他看到沈砚韬握着尖刀，刀锋边缘反射出锐利的光芒，天遥心里充满了恐惧。
在无出结界里，那个经常发疯的荼王，在神志清醒的时候，像父亲一样教他武功，为他接续经脉。他答应过荼王，要照顾小鸾。楚天遥恨不得自己就是沈砚韬，可惜他只能打下手，决定不了小鸾的生死。
沈砚韬已经好几年没有生剖取箭，此刻如同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死了就死了，他心一横顺着箭头斜斜下刀，切出一个枝杈状创口。
血像地底涌泉般，汩汩涌出。
楚天遥看得整颗心被悬到嗓子眼，双手被水锅烫的通红都顾不上，直勾勾盯着沈砚韬的每一个动作。
龙嫣见血涌出，咬牙释放出更多冰雾，她体内灵力近乎耗竭，此刻就算是个小孩朝她扔块石头，她都要无力抵抗了。这正是她这一下，让涌血的速度下降。
“楚天遥，把细线穿进骨针里。”沈砚韬拿过棉纱布，另一只手握住箭柄，深深吸了一口气，拿捏了几次，凭经验把力度调整到认为合适的程度。若拔箭过重，对周围血肉形成二次伤害，小鸾必死无疑，但是力度太轻没能一次拔出来，形成的空腔被涌血充盈，再次拔箭小鸾还是要没救。
仅有一次机会，这一箭拔出来，是生是死，可真就听天由命了。
“沈大哥，你一定要救活她！”楚天遥把穿好针线的骨针递过去，颤抖着别过头去，不敢看。
沈砚韬还没有听完这句话，拿捏准了力度，心一横，将箭利落拔出。
一股血“哗”飚射在他脸上，在血糊住他视线之前，他看到箭头刚好在心脉上扎了一个口子，顿觉万分棘手。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将棉纱布捂住胸口出血的地方，立马抹开眼睛上的血。
“完了！”沈砚韬脱口而出，心脉上的缺口很大，心脏只搏动了一下，就无力地瘫软下去。
这个屋子里，只有沈砚韬没有与他在无出结界里同舟共济，在天遥心里，沈砚韬的地位远远不能跟龙姐姐和小鸾相提并论。
无数血腥的画面在天遥眼前闪过，眼前这一幕，让他的心也几乎慢了半拍，好像时间就在飞溅的瞬间停了下来。母亲胸口的鲜血，战场上的死尸，朱奕殷红的瞳仁，红色是个多么可怕的颜色！
“广华帝君说过，麒麟青鸾同临人间，蓬莱必乱。小鸾活着，这个预言才会成真，对抗朱雀你会有更大赢面！”楚天遥情急之下，冲着沈砚韬大叫。
这句话，让沈砚韬刹那如堕冰窟。
“把心脉的血控制住，再坚持一下！”沈砚韬已经来不及多想，再任由心脉处的鲜血喷涌，小鸾很快就会死了。
龙嫣强行运灵力，小心翼翼地像控制水流那样，让血暂时停住。沈砚韬迅速飞针走线，将心脉缝合，还就差两针的时候，龙嫣突然瘫软在地，满头大汗，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龙姐姐！”楚天遥赶紧把她扶到椅子上，慌慌张张倒了一杯水给她，不时还关注着沈砚韬。
“对……对不……”龙嫣虚得说不出话，更别提接过水杯。
楚天遥小心翼翼地给龙嫣喂水喝。
本已经停住的鲜血又开始涌出，沈砚韬的双手浸在鲜血里，完全凭感觉缝上最后两针。然后迅速用棉纱吸走胸腔里的淤血，出血的速度得到极大控制，但小鸾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沈砚韬再度试了试脉搏，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彻底没有脉搏了，我真的尽力了！”
“小鸾！”楚天遥放下水杯，飞奔到她身边。
龙嫣想要安慰几句，可只能内疚地看向沈砚韬，沈砚韬一边擦手，一边摇头，这话怎么说都不好说。生死本是难以预料的事，他并非袖手旁观，如今这个结果，大概天意就是要给青龙一番坎坷吧！
“小鸾，你醒醒啊！你不要死，我答应过荼王陛下照顾你的！小鸾，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天遥哥哥！”楚天遥抹着眼泪，揪心地捶着石床。
“让小鸾安静地走吧……她被朱奕囚禁那么多年，最后还是以自由之身，有个了断。”沈砚韬实在看不过眼，轻轻拍了拍楚天遥的肩。
天遥拽着沈砚韬沾着血腥味的手，不依不饶地求着：“沈大哥，你救救他啊！你的医术天下第一，你救救她，她是青鸾，是朱雀的圣女，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天遥，她死了，你摸摸她的脉搏，彻底没有了。”沈砚韬把小鸾的手腕塞到楚天遥掌心里。
小鸾的手很凉很凉，凉到楚天遥宛如捧着一块冰。
“为什么！为什么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离开我！”楚天遥仰天长啸，内心的悲愤像火一样包裹住全身，他恨不得死在这里的是自己！
大地发出低沉的震动声，东陵玉激射出一道短暂的电光。
沈砚韬注意到小鸾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再震一次东陵玉！”沈砚韬命令道。
楚天遥不明白沈砚韬的意思，但还是手忙脚乱地放开小鸾的手，去握住东陵玉。
“再震一次！”
楚天遥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催动神脉，东陵玉再次绽射电光，电光从他掌心透出来，直击小鸾。
小鸾的胸口再次起伏了一下。
“快！再震！”沈砚韬仿佛发现了起死回生的诀窍。
“啪”宛如一道微型闪电，蓝色光芒四溅。
小鸾猛然深吸了一口气，沈砚韬赶紧握住小鸾的手腕，脉搏竟然由弱变强恢复了。
“有了！有脉搏了！”
停止流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成功了！成功了！”楚天遥从地上弹跳得三尺高，兴奋地热泪盈眶。
小鸾跟他算不上什么至爱亲朋，可是，那是荼王的血脉，是他历经痛苦之后，相信他并且救过他的人。他不相信自己能够拯救世界，他只希望身边的好朋友，都活着。
这个简单的愿望，总是像奢望。
而今天，三神竟然眷顾了他一次。
天遥朝着家的方向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头：“诸天三神，父亲母亲，荼王、广华帝君，谢谢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小鸾！”
龙嫣心疼地看着这个少年，多可怜的一个孩子，若不是自己将他拖入这场漩涡，他不会失去一切，卑微地颠沛流离。
夕阳仿佛吸走了大地的精神，草原陷入了沉寂萎靡。而靠近扶摇山脉中南部的癸虎部却是另一番景象，夜幕降临反而才是每天狂欢的开始。男人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轰轰烈烈闹到天明，金都到处弥漫着奢靡的酒香，街上的醉汉躺得东倒西歪。
城墙上巡逻的卫兵精神抖擞，警惕着城外平原上的任何一丝动静。他们手中拿着特制的木枪，枪尖削得极为尖锐，枪身没有任何一丁点铁器。
一轮明月升上天空，透过琉璃明窗照进来。
小鸾虽然没醒过来，但已经呼吸均匀，安详地睡着。沈砚韬在为她上药，巫医把熬好的药端了过来，然后又接着去抓药熬药。龙嫣则被扶去隔壁房间休息，她耗竭了自己的灵力，没有个把月根本恢复不了。
“沈大哥，你说玄墨大哥现在在哪里？”楚天遥捣着药，问。
沈砚韬专心致志地敷药，过了好半天才回答楚天遥的问题：“可能在这附近，当时栽下来都摔懵了，不过我们既然没事，他也应该没事。”
“那等小鸾和龙姐姐好了，我们去找玄墨大哥吧！”楚天遥说。
“我们可以把玄墨大哥的样貌跟虎哥说，让他派人留心。”沈砚韬对此心里早有筹谋。
“嗯，”楚天遥点点头，感激地说：“沈大哥，谢谢你！”
沈砚韬叹了口气，也许朱鸾真是命不该绝，这种情况还能恢复脉搏的人，在他救治经历中，仅此一次。作为阆中，值得吹一辈子。作为孟章封国的御史，他就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至少到现在为止，玄武族的预言越来越像那么回事。
“别高兴太早，她还没有脱离危险，倘若醒不过来，一辈子就是个石头人，你打算管她一辈子吗？”沈砚韬仔仔细细为她包扎伤口。
“当然，她救过我，要是醒不过来，只要活着，我一定会照顾她。我答应过荼王陛下。我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言出必行。”楚天遥语气十分坚决。
“就算醒来，也有很大可能，这里不好使。”沈砚韬趁着拿面纱的空档，指了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