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善良的，邪恶的，心存感恩的，恩将仇报的，温柔的，暴戾的。老师有很多种，家长也有很多种，母亲也有很多种，因为归根到底他们都是人，不管是何种身份职业，他们都是人。

所以，有温柔勇敢的母亲，也有自私残忍的母亲。

这是在讨论完那个家长杀老师的案件后，肖暮景在默歌下车之前说的。

所以啊，人是最难解的题啊。

默歌一边感叹着，一边想着好久没见的14班的孩子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们到学校时正好上第一节晚自习，默歌走到走廊的时候，本以为会听见吵闹声，结果却出人意料的安静。

这节课应该没有老师啊，怎么这么安静呢？默歌疑惑着。

“你们居然那么安静啊。”默歌推开门，同时也引来了所有同学的注意。

大家都愣在了原地，包括默歌。

班上大多数同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可是高崎杭坐到了吕笙旁边，而一个没有见过的男生坐在了高崎杭的位置，准确的说，是坐在后排的桌子上，而与那张课桌配套的椅子上，坐着万清秋，平时和万清秋玩得很近的那几个男生和女生，坐在张晓晓前面和左边的桌子上。

班里的气氛又变了。

默歌一边盯着万清秋他们，一边走上讲台，然后巡视着整个教室。

后门的肖夏溟扣着耳机，他的周围仍旧空着；靠窗的吕笙和高崎杭一起看着手机，过道旁的冬熏风画着画——默歌又将目光移向靠窗第二排，夏千树也在画画；前面的幸桑梓正在看书；王又珺和南珄不在。

其他同学看似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其实都心不在焉，亦或担心受怕？

默歌再次环顾了一圈教室，然后将目光落在万清秋他们那边。

如果说以前那种寒意是无知无畏的调皮孩子因为无趣而任性恶作剧，那么现在这种寒意便是心怀鬼胎的阴暗少年的暴戾残忍。

校园霸凌？

默歌突然想起了这几个字。

那个不认识的男生看着默歌，跳下了桌子，“你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

“对，你叫什么名字？”默歌直视着他的眼睛。

“黄意夫。”

“黄意夫。”默歌重复了一遍，“然后低头看着贴在讲桌上的座位表，我看看啊，让你坐哪里好呢……”

“肖夏溟周围都是空着的呢。”他们俩同时说道，这引起除当事人肖夏溟之外全班所有人的注意，包括一向沉浸自我的幸桑梓。

默歌看着黄意夫得意挑衅的眼神，又看向无动于衷的肖夏溟，最后再次将目光落回到了黄意夫身上，同时，脸上浮上了饶有兴致的笑容。

“嗯……”默歌走下讲台，经过黄意夫走向肖夏溟，取下了肖夏溟的耳机，“所以，你意下如何啊，肖夏溟同学？”

肖夏溟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班上所有同学都像是屏住了呼吸般在等着他的回答，所以教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起来。

“好啊。”肖夏溟突然抬起头，冲默歌笑道，“可以。”

这是默歌第一次在学校看见肖夏溟笑，和以前在校外看到的笑不一样，这像是——即将吃掉别人送到嘴边的猎物般的笑。默歌好像又看到了之前不曾见过的肖夏溟的第三面。

默歌看着肖夏溟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把握不了他这意味不明的眼神。她退回到黄意夫身边，“那你就坐在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吧。”默歌说这句话时，看着此时正坐在那里的万清秋，“没问题吧，万清秋同学？”

“当然。”万清秋起身，回到旁边自己的位置。

“好了，既然位置的问题解决了，那么都可以回自己的位置了吧？”

默歌走到讲台上，看着黄意夫，“刚才的情况就是位置的问题，是吧？”

黄意夫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是。”

“那就好。”默歌在收回自己的目光时，看了张晓晓一眼，他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桌子，满脸惧色。

“南珄和王又珺去哪儿了？”

“王又珺发烧了，南珄在宿舍照顾她。”

解释的是吕笙，默歌看着他身旁的高崎杭，“你可以回位置了。”

*

李默歌叫高崎杭回位置的时候，吕笙和他对视了一眼——今晚的李默歌好厉害的样子——这是他们眼神交流的信息。

李默歌没有再说什么，呆了一会儿后出了教室，而黄意夫他们，竟然也都安静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吕笙收回看向黄意夫的目光，这时，群消息响了起来，是只有他们几个朋友的群。

“今晚的默歌好厉害！”发消息的是千树。

“对啊，尤其是那几个反问句。”熏风接着千树的话。

“对啊对啊，一点都不像之前的默歌。”

“不过……”千树一连发了两条消息，但是“不过”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不过什么啊？”吕笙问道。

“没什么，秘密。”千树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然后将话题转到了夏溟身上，“没有想到夏溟竟然同意黄意夫坐到他前面。”

“对啊。”吕笙@了夏溟，问道，“而且你今天笑了吧？”

“笑了呢。”

“笑了呢。”千树和熏风附和着。

“你是不是在打算着什么啊？”吕笙又问道，但夏溟一直没有回。

群里安静了下来，吕笙正准备退出来刷刷微博，夏溟突然发了一条消息。

他@千树，说了句“对不起”。

吕笙刚想夏溟为什么要对千树说对不起时，突然想起了之前夏溟在班上打了千树一耳光，应该是在为这件事道歉吧。

但是千树没有回复，吕笙抬头看向千树，发现熏风也看着千树。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没关系。”

隔了好一会儿，千树回了两条消息，吕笙和熏风对视笑了笑，然后将目光看向夏溟，他仍旧扣着耳机，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默歌去的时候，王又珺已经睡着了，南珄守在她旁边，默歌简单关心了一下王又珺，南珄简单关心了一下默歌后，默歌便出了宿舍大楼。

她打算直接回家了。

班上的新同学——黄意夫——好像不是个简单的孩子呢。默歌在心里想着，因为就因为他一个人，整个班级的气氛就完全改变了。

而且，张晓晓他分明是被欺负了。

默歌这个时候对张晓晓感到很抱歉，没有为他主张正义，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她第一次见黄意夫，还不了解他，关键的是，就刚才的那种气氛，估计连张晓晓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被欺负了，这样是帮不了他的。

没关系，慢慢来。

默歌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不过，其实刚才她已经做好了被肖夏溟拒绝的准备的，但是，他居然同意了，但默歌考虑到他确实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过多接触，所以才把黄意夫安排在了前一排，而没有安排为他的同桌。

“不过话说，肖夏溟不是也经常和吕笙他们玩儿在一起吗？也不是完全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嘛。”默歌吐槽着自己，“自己居然考虑那么多。”

她“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李老师！”

默歌的笑声被一个男生的喊声打住了，她寻声望去，面前的男生似乎有点印象，又似乎完全不认识。

“李老师一个人都笑得那么厉害啊。”男生笑道。

默歌尴尬地笑了笑。

“听说李老师生病了，现在没问题了吗？”男生一脸关切地问道。

“诶？”

大概是看出了默歌疑惑，男生摸着头笑了笑，“李老师该不会不认识我吧？我是2班的徐峰尧，就是你听课时你的同桌。”

“哦！哦哦！”默歌想起来了，她去微言班上听课时，总是坐在他旁边，因为他旁边的课桌是空着的。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默歌觉得微言不会在班上讲自己的事情。

“因为你很久都没有来听课了嘛，我就去问了林老师，林老师说你生病了。”徐峰尧一脸真切地看着默歌，“身体真的没关系了吗？”

“嗯嗯，谢谢关心。”默歌笑道，这孩子不仅成绩好，认真听话，还这么有礼貌，教这样的孩子多省心啊。

“太好了，那你终于可以又来听课了吧？”

“怎么？那么喜欢我来听课？”

“当然啦，因为这样又能看见你了呀。”

“哇，你这话说得，让我少女心泛滥啊。”默歌开着玩笑。

“你本来就是少女啊。”

“哈哈哈，来来来，多说点这样的话，让我开心开心，正好因为那一群孩子烦心呢。”

“教14班果然很累吧。”

“其实也还好啦。”

“那你申请不要教他们班吧，嗯……”徐丰饶一副认真的样子，“最好还能申请来教我们班。”

“哇，你这样说就不怕林老师伤心吗？”

徐峰尧笑了笑，“那我就先回教室咯，李老师再见。”

“再见。”默歌看着徐峰尧的背影，心里由衷地觉得，这个孩子真好。

“怎么？想去教2班吗？”一个声音突然在默歌头顶响起。

默歌被吓了一跳，立马转身，是肖暮景。

“想到是想，但我知道自己能力不够，还需要努力学习。”

“你觉得是因为你能力不够才让你教14班吗？”

“难道不是吗？14班……对我都没有教学任务的要求。”

“我们学校从来不要没有能力的老师。”

“……”

“就是因为看到了你的能力，所以才让你教14班，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够教下来的班级。”

“那倒也是。”默歌想起微言之前给她说过这个班换了多少老师，也想起这个班平时上课是怎样的状态，以及班上那些孩子们。

“所以啊……”肖暮景感叹道，但突然停住了，默歌等着他的总结词，可他却迟迟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回家，而且也顺道。”

“哈？”默歌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在谈话间跟着肖暮景来到了车库，肖暮景就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

*

黄意夫看着和李默歌分开后向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的徐峰尧，他坐在楼梯的扶栏上，等着他。

“喂。”他叫住了准备从对面的楼梯上楼的徐峰尧，“你是想装好好学生来赢得她的喜欢吗？”

徐峰尧停了下来，转身疑惑地望着黄意夫。

“是这样的吗？”黄意夫从扶栏上跳下来，走到徐峰尧跟前，“这招还真不错呢，我借用一下咯。”他说罢便上了楼，完全没有理会徐峰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