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专业的暗卫,我自然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可皇上偏偏让我扮成舞姬,去监视摄政王。
唉,今天跳舞的时候,又把舞伴抡飞了。
1
监视摄政王的第一天。
没什么可疑之处。
他生活很单调,不是在看折子,就是在写折子。
还有些男人进进出出他房间,说来也奇怪,整个府上除了我们这些舞姬,也没别的女人。
难道……
第二天我立马给皇上修书一封:摄政王恐有龙阳之好!
像我这种有经验的暗卫,看事情都是一针见血。
我很笃定自己的猜测。
不过我没有收到皇上的回信,想必皇上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
2
监视摄政王的第七天。
他终于走出书房了,不过也没走多远,只是到院里指导别人练剑。
他握着那侍卫的手,又扶着那侍卫的腰,最后,他彻底把那侍卫禁锢在怀里。
这青天白日的。
看来……他应该是上面那个。
我又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皇上。
依然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他恐怕也是吓到了。
3
来府里快十天了,摄政王还没有让我们去跳舞。
我练舞的时候,都抡飞好几个舞伴了。
姐姐们都不乐意跟我跳了。
不跳舞之后我就更闲了。
由于我是个开朗的暗卫,于是跟摄政王府里的小厮很快熟络起来。
只要我帮他劈柴,他就给我讲摄政王的事。
他说摄政王挺好的,每逢过年过节就给他们发银子,生病了还给他们治病,还允许他们每个
月回家探亲。
我把小厮的话原封不动地写给皇上。
希望他有点自知之明,也给我涨涨赏钱。
就摄政王府这个待遇,要不是我还有点职业道德,早就反水了。
我当暗卫,是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
没有探亲假,出一次任务领一次钱,伤了残了,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想着为了这点钱卖命,当真不值,于是我难过得少吃了一碗饭。
4
其实皇上防着摄政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手握重兵,权倾天下,是现在这位皇上的老师。
他独断专行,说一不二,常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得皇上抬不起头。
而皇上呢,年轻气盛的一个小伙子,自然是心里有气的。
所以数月前,他培养了一群暗卫,然后挑出了最优秀的我。
来监视摄政王。
其实暗卫考核的时候,我样样都是第二。
意外的是,皇上还是选了我。
想必是因为在长相上我险胜了第一。
现在想想还不如让第一来呢。
虽然他是个男的,但是摄政王好这一口啊。
不过今天摄政王府倒是热闹,来了许多朝廷重臣。
我跳到房顶一听,才知道他们在鬼鬼祟祟干什么。
竟然是给皇上选皇后。
我掀开瓦片开始认真观察他们手里的画像。
最后慎重地给皇上修书一封:“摄政王欲立宰相之女为后,小的私以为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更
好看,还有一事,不知道皇上收到上一封信没有,这个月中秋,摄政王府的下人又涨了二两
银子!”
唉,这皇帝非要人把话说那么明白,难怪摄政王骂他。
我唤来了信鸽,把手里的信绑在它腿上。
不过在房顶上趴久了,腿太麻了。
正愁怎么下去。
突然,房顶的另外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梯子。
也不知道是谁架的。
果然是爱笑的暗卫运气不会太差。
我顺着梯子爬了下去,脚刚落地,房间里就传来了摄政王的咳嗽声。
书房的灯还亮着。
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正伏在案上看折子。
身边没有别人。
陪他的唯独一盏孤灯。
他几乎要被那些摞起来的折子埋了。
我悄悄给他合上了窗户,以免他被风吹着凉了。
5
来摄政王府快一个月了,我终于收到了皇上的回信。
他说:
996号,你现在还年轻,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不要只盯着每个月那点工钱,你当暗卫一年了,
怎么说也应该存够了五十两银子。
应该也买了宅子了,反正你现在住摄政王府,可以把闲置的宅子租给别人,这样一来银子也
不会缺。
最重要的是,你连朕喜欢宰相之女都不知道,扣二两银子!
我坐在房梁上读完了信,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太欺负人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身上洗得发白的夜行服。
我真的快忍不住反水了。
不过很快,皇上的第二封信就来了:
真是太欺负人了,今天摄政王竟然骂朕昏庸无知,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朕堂堂一国之君,
九五之尊啊,竟然被他指着鼻子骂。
他如今才是以下犯上,君臣不分,以权谋私,勾结朝臣,如此行事,简直罔顾天威,那也别
怪朕手下无情了,996可以出手了!
天呐!没想到皇上竟真能下此狠手,再怎么说摄政王也是他老师。
我烧掉了手里的信,按照原本的终极计划行动。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翻身跃下房梁,打算从花园绕路,这样更加不易被人察觉。
“小九姑娘,你大晚上还练跳舞呢?”
茶房的小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
我吓得舌头打结:“对……啊巴……你……干吗!”
他像看猴子似地看着我,神情严肃,目光凌厉。
千钧一发之际,他露出一个同情的笑:“你又被那些姐姐赶出来了吧……”
好在没怀疑我。
跟他交谈一阵后,我才继续摸索着朝膳房走去。
终于在遇到两个侍卫,一个掌灯的小厮,一个打扫的小孩儿之后,我来到了膳房。
这时候膳房没什么人。
我摸出袖子里的纸包,旋转跳跃过去,不经意间就把纸包里的粉末抖进药炉子里。
不出意外的话,摄政王明天就不会出现在朝堂上了!
6
出意外了,当天晚上,我就被关进了摄政王府的小黑屋。
我做得如此隐蔽,竟然都被抓住了把柄。
昏暗的刑房里,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也不知道他是会用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我一顿,还是先用指夹断了我的十指?
或许他会直接用烧红的铁,把我全身烙一遍?
以前总是在房梁上看他,在远处看他,如今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倒是……挺好看的。
不过他那目光简直要把我盯穿了。
良久,他薄唇轻启:“先吃点枣糕垫垫肚子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各种各样的酷刑。
没想到他竟然把一盘枣糕放在我面前。
他不知道一盘枣糕对一个暗卫有多大的伤害吗?
不一会儿,他身边的侍卫就来了。
那个侍卫沉声道:“药罐里无毒!”
他轻轻一挑眉,神色如常,又看向我。
接着倒了杯热茶放在我面前。
我现在不是在刑房吗?
这又是喝茶又是吃东西的,这是什么新的刑讯手段吗?
不过他们无论如何也搜不出毒药的。
因为药罐子放的是泻药。
小皇帝太狠了。
这种阴招,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想当初我们暗卫培训的时候,也只是砍砍南瓜,捅捅稻草人,现在时移世易,皇帝倒是越发
狠厉了。
摄政王抬手揉了揉鼻梁,发出一声疲倦的叹息:“他急不可耐地想把大权揽过去,却也不掂
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说罢摄政王就离开了。
也没有把我关起来。
我原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可皇上的信又来了:
他竟然让朕去码头做工,如此折辱天子,他当真以为大靖是他的天下了?继续按计划行事。
这小皇帝,贼心不死啊。
我摸出了腰间藏着的另外一包粉末。
这只要闻上一闻就可以让人睡上个三天三夜。
又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摸去了摄政王的寝房。
捧着纸包,我打算从窗户翻进去。
可一只脚刚跨过去,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妖风,把那粉末全吹到了我脸上。
我身上顿时卸了力气。
眼前一黑,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睡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在摄政王床上。
全身上下一个零件也没少。
他也没有过问我许多。
醒了之后,就又把我赶回了舞姬住的地方。
计划失败了,小皇帝还是要被摄政王抓去码头做工。
人来人往,闷着一股寒酸味的码头上,清瘦白净的小皇帝,在一群黑黢黢的大汉中,格外显
眼。
摄政王立在船坊上,看小皇帝吭哧吭哧地搬沙包。
一包沙子一文钱,别人扛了三四包了,他一包都没有扛完。
他憋红了脸,涨起了脖子上的青筋,才把那袋沙子扛到了肩上,摇摇晃晃地朝码头走去。
周围的汉子看他这模样,不免嘲弄一番。
我坐在树上晃着腿,吃着甜水,觉得周身顺畅。
这时候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姑娘,出现在了码头。
那一抹亮色在灰扑扑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竟然是宰相之女?
我伸长了脖子往码头那边看。
她朝小皇帝走去了,小皇帝也瞥见了她。
摇摇晃晃的身子立马稳住了。
龇牙咧嘴的表情也没有了。
女孩走到他面前,一脸担忧。
伸出白嫩的手,踮起脚尖给他擦汗。
那小皇帝原本涨红的脸,一瞬间更红了。
他丢下肩上的沙包,跑到一边的池塘摘了一片荷叶,又步履匆匆地回来,小心地把荷叶盖在
女孩儿的头上。
为她隔绝烈阳。
船上的摄政王也看见了这一幕场景。
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他,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一抹笑伴着清爽湿润的河风,让我也晃了神。
直到那个侍卫出现在他身边。
待货船离开后,乱哄哄的码头也瞬间安静下来。
做工的人都躺在堆成山的沙袋上。
我们的小皇帝,手磨破了皮,脸晒得通红,汗水伴着泥垢往衣襟里去。
他瘫在地上,还没有缓过劲儿。
摄政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他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掏出了怀里的二十一枚铜钱。
那些铜板沾着汗,沾着血,还有泥。
他捧着那些铜板,头埋得很低。
摄政王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你懂了吗?”
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圣人说,天降大任,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打盹儿的大汉就笑了:“那你叫圣人自己来,挣个钱而已,搬沙袋还能
搬出什么来。”
他这一笑,引得一旁的人也发笑。
小皇帝臊红了脸。
他跟这些莽夫说不清楚。
他仰头看着摄政王。
红扑扑的脸,水润润的嘴。
少年意气,总是吸引人的。
摄政王眸色一暗,我暗道不好。
难怪摄政王刚刚笑了。
难不成?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我心底升起。
只见一旁摄政王的侍卫脸更加冷了。
这是什么人间修罗场?
难怪摄政王一直不交权。
他是想趁着大权在握,把别人拆骨入腹吧。
摄政王盯了小皇帝半天,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我刚好在他身后。
还没来得及做表情管理。
他已经对上了我的视线。
都怪我太过专业,竟然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可是拥有惊人的洞察力也不是我的错。
爱一个人,即便闭紧了嘴巴,那汹涌的爱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我连忙闭紧了惊讶的嘴巴。
摄政王阴沉着脸,看向我的眼神都带刺。
为了不对上他的眼睛,我只好不停地转眼睛。
要是让他知道我知道他的那点心思,我就直接入土了。
良久,摄政王悠悠的声音传来。
“世界之大,还是第一次见眼睛抽筋的人。”
7
晃晃眼,已经到了大年三十。
摄政王府的人忙了起来。
杀猪的杀猪,宰鸡的宰鸡,修房梁的人修房梁,监视的人监视。
膳房那个伙计,又让我帮他劈柴。
总归也没什么事,帮了也就帮了。
这些日子监视摄政王太无趣了。
我怀疑他就是折子变的。
吃饭时看折子,走路时看折子,就连和小侍卫一起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也在看折子。
膳房的伙计叫阿泗,不过才十五岁。
白白净净的一个小伙子,肥嘟嘟的脸让人看着就喜庆。
只是耳朵不太好,有一只手使不上劲儿,人也矮了些。
奈何他做得一手好菜。
在这王府里也算是个老人了。
我抡着手里的斧头,没几下就砍好了一堆柴火。
阿泗笑盈盈地捧给我一盏牛乳:“小九姐姐真厉害,今天要不是卫珩哥哥去修房梁了,我也
不会叫你来帮我砍柴。”
卫珩?
摄政王身边的那个小侍卫。
他可是一等侍卫,来帮他劈柴?
他跟那个摄政王像是一个冰窖出来的,成日冷着一张脸。
怎么会帮阿泗劈柴呢?
“卫珩哥哥!”
阿泗软软地唤了一声。
远处的卫珩一手提着一捆柴过来了。
阿泗小跑着迎了上去,想接过卫珩手里的柴火。
卫珩侧身避开了。
“卫珩哥哥,你今日怎么去修补房梁了啊!”阿泗问道。
卫珩走到我跟前把柴火放下,看了我一眼,冷冷道:“最近老有野猫子上梁,只好加固一下
府里大大小小的梁子,以免她踩空了。”
“这么冷的天,还有野猫子啊!”阿泗搓着冻红的手,一脸不解。
卫珩看着他红得发紫的手,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副手套,给阿泗套上。
阿泗笑盈盈地说着不冷。
眼波流转,柔情似水。
我在一旁看得浑身发冷。
我彻底混乱了。
这摄政王府的爱恨情仇,比我的人生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