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雪童年的好朋友,替她惨死的阿花家,养了几头滚圆白胖的猪仔。
所以沈观雪经常会陪着阿花上山,采一种草。
没人知道那是个什么草,只是因为那是给猪吃的,就叫它彘草。
猪吃了就会胃口大开,哪怕家里的饲料很不上,也会重量疯涨。
沈观雪进宫前,特意去了小时候经常和阿花一起采彘草的地方。
彘草依旧茂盛,沈观雪也已经长大,但是无辜的阿花却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她把彘草晒干,碾碎,变成粉末。
藏进了春芽的指甲缝里,放进了江若霖的安胎药里。
春芽靠在沈观雪的怀里,轻轻地点头。
掌心握紧了自己手腕上的桃木红绳
春芽的姐姐,就是被江若霖随意杀害的绣娘。
姐妹俩一起进宫,哪怕不能经常见面,但是十天半个月一个口信,互相知道对方安好,便足以支撑着度过艰难的宫中岁月。
姐姐曾说过,春芽的红绳救了,要为她编一条新的做生辰礼。
但是啊,那天春芽在后殿烧火,她的姐姐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贵妃的脸又无力改变,就被活活打死在了前殿。
沈观雪轻轻抚摸春芽的头发。
“那些贵人怎么知道,蝼蚁也是会噬人的。”
缝尸术都是用的死物,一旦发胖,必会崩塌。
江若霖的脸,因为经过了沈观雪用缝尸术的加固,再加上春芽一直按照沈观雪的吩咐,小心放置分量,渐渐发福,所以一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崩塌。
而今日琼华宴之前的那碗的安胎药,里面放的彘草粉末,就是足以让她彻底崩裂的分量。
以前只是脸,现在在彘草的加持下,还有身体。
凡是缝尸术所塑之处,尽皆崩裂。
夜色中,沈观雪的眼里,闪过一抹幽光。
报应,才刚刚开始。
……
沈观雪从后门回到凤仪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远远地,她便看到桂花树下,那抹白色的身影。
冯昭清倚靠在桂花树下,一身白衣,手上还握着桂花酿的坛子,就这么靠在树上沉沉睡去。
一阵微风吹过,金黄色的桂花散落在她身上发间。
明明是极为惬意的一幕,但是她的眉头却在睡梦中紧皱着。
沈观雪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的“桂花宴”。
桂花酿的入口香甜,但是后劲大,秋欢贪杯率先醉倒。
冯昭清眼神有些迷离,把玩着酒杯。
“这桂花酿是我少时最爱,家中常备着,我娘亲年年都会酿,如今我自己酿,却总是差了些味道。”
沈观雪看着眼前这个比月亮更忧愁的皇后娘娘,“娘娘是想家了吗?”
冯昭清惨然一笑,“身在牢笼,谁不向往自由呢。”
牢笼吗?
那天晚上喝了酒的冯昭清有了倾诉的渴望,莫名其妙地对着这个叫沈观雪的小宫女讲起了陈年旧事。
十三年前,她还是无忧无虑的相府嫡女,宫中宠妃淑妃的外甥女。
一场中秋宫宴,她跟随母亲入宫赴宴,在御花园中遇到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孟沧渊。
那时的他可真狼狈啊,袍子是半新不旧的,玉冠仔细看还裂了一条缝,被二皇子四皇子并几个勋贵子弟按在地上踢打。
一个生母卑微不受宠,没有得力外家,自己又不得父皇青眼的皇子,过得连寻常人家的子弟都不如。
冯昭清壮起胆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皇后娘娘来了。
少年们作鸟兽散。
地上的孟沧渊慢慢爬起来,眼睛却准确地看向隐藏在暗处的冯昭清。
冯昭清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他明明那么狼狈吗,但是眼睛却雪亮雪亮的,长得也是说不出的好看。
她递给他一张帕子,想了想,吃甜的或许心情会好些,又递给他一块桂花糖。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让他开心些,不想看到别人欺负他。
她送了糖,送了新玉冠,送了新腰带。
那年琼华宴上,他向皇帝求赐婚。
新婚夜,他紧紧地抱着她。
“阿清,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恩赐。”
十七岁那年,她把自己也送给了他。
他没有家世,冯昭清有,他没有人脉,她爷爷是当世大儒,天下清流之首。
她帮着他,让他的才能被自己父皇看见,封了王。
住进王府的第一夜,他抱着她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说会一辈子对她好。
他说会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冯昭清在他眼中看到了野心,但是没关系,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会陪着他的。
但是后来,陛下驾崩,宫中内乱。
手握重兵的镇北王助孟沧渊打败了稳操胜券的太子孟淮安。
尘埃落定那天,冯昭清从镇北王府被一顶小轿抬了回来。
她被孟沧渊,被自己的丈夫,送到了镇北王的床上。
孟沧渊紧紧把抱住她,声音透着哽咽。
“阿清,原谅我,我是逼不得已,你永远都会是我的皇后。”
冯昭清自然知道,镇北王不会是因为看上了她,就会出兵帮孟沧渊。
不过就是要看孟沧渊会不会听话,是不是一个好控制的傀儡罢了。
而她,恰好就是孟沧渊给镇北王的诚意。
她掰开孟沧渊的手,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一字一句:
“唯愿今生,死生不复相见。”
从此,他在朝堂上消除异己,处心积虑地扳倒镇北王。
她顶着皇后的头衔,在凤仪殿紧锁宫门,不问世事,再不见他。
而他的床头,挂着她的画像,日日相对。
能得帝王一顾的女子,总要有三分像她。
沈观雪从未想过,帝后之间,竟会有这样一段恩怨情仇。
正出神间,桂花树下的女子眼眸未动,声音悠悠传来。
“观雪,你来宫中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