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殿。
纪承渊用羽毛沾着药膏,轻轻涂在曲清露鲜血淋漓的一侧膝盖上,手势轻柔,在听到曲清露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吸气声时,便停下动作,俯身对着伤处吹气。
狭长的双眸被低垂的睫毛遮盖,眼中冷意便无人可以窥见半分。
曲清露嘴上娇声娇气地抱怨着,心中却跟喝了蜜一样甜。
最最威严淡漠的太子殿下,却是她一个人的温柔情郎。
想到这里,她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手也不安分地暧昧抚上纪承渊的肩头。
“殿下,清露都受伤了,您今天晚上疼疼清露好吗?”
纪承渊无奈一笑,握住曲清露的手,满眼都是宠溺和爱意,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
“乖点,别闹,等你身子好了,以后孤疼你的日子在后头呢。”
说着,召来王德捧过一碗清透的药汤,亲自喂给曲清露。
“快趁热喝,以前你总是嫌苦,孤就让御医加了山楂和蜂蜜,这药如今比果子还甜。”
曲清露抿唇一笑,就着纪承渊的手喝下。
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怒意。
她嫁入东宫当晚便着了风寒,是殿下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三天三夜,她才退了烧。
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又最重体面的太子殿下,竟然就那么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地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看到她醒来,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
哽咽着抱着她,说以后绝不再让她有半点损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场风寒以后,曲清露便落下了胸闷气短,身子虚弱的毛病,一直都不见好。
纪承渊就寻了天下奇珍,日日煎成补药给她养身。
还坚持在她身子大好之前不碰她。
所以哪怕他们已经成婚许久,她备受宠爱,二人却依旧没有肌肤之亲。
“殿下,您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东离国的贱人了。”
曲清露突然来了小脾气,一把推开药碗,娇嗔着撒娇质问。
纪承渊的眼中闪过一抹汹涌的暗色,但是下一刻他便一把将曲清露搂在怀里,眼中带笑,柔声劝哄:
“孤的小露儿怎么又吃醋了?不过是一个泄yù的玩意儿罢了,你何必跟她计较。”
“孤的心里只有你,也绝不会让她在你之前生下孩子,等你的身子好了,孤天天晚上都宠你疼你。”
纪承渊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声低语,曲清露一下子就没了脾气,脸上尽是小女儿的娇羞,随即眼睛一转,娇声开口:
“那……殿下,过两日我想在东宫办个赏梅宴,如今我的腿不方便,不如就让温明月给我侍宴吧,好不好?”
纪承渊的下颌线紧绷,眼前闪过温明月纤弱的身姿和苍白又倔强的小脸。
“好好的宴会,让她来扫兴做什么。”
曲清露身子乱扭,“哎呀,人家缺人伺候嘛,而且我父亲母亲也会来,正好让他们看看,我当初没选错人,名分算什么,我才是殿下心尖上的人。”
半晌,就在曲清露觉得纪承渊沉默的时间太久,还要再闹的时候,纪承渊忽地紧紧搂住她。
“好,都依你。”
寝殿外,温明月手中捧着已经凉透的炖盅,静静地立在寒风中,神色平静如水。
云甜的小脸因为怒意而涨得通红。
刚刚太子和曲侧妃的话,都被她们一字不差地听到了。
“太子妃,太子怎么能让你当众伺候曲侧妃,他们怎么能如此羞辱你!”
温明月摇了摇头,“云甜,别说了,无妨。”
泄yù的工具吗?怎么想她都可以,但是他的身子是她给墨朗准备的,不能脏。
所以只能碰她。
要不是曲清露这病来得恰到好处,她也有无数方法让曲清露不能侍寝。
侍宴?
不过就是想羞辱她罢了,没关系。
日子每过一天,她就离跟墨朗团聚更近一步。
面子算什么,她只要她的爱人。
就连曲清露身边的宫女看着温明月的眼神都是鄙夷轻蔑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
“太子妃,殿下怕是没空见你,您这腿刚好些,就直接来咱们菡萏殿给殿下献殷勤,怕是不妥吧?”
“就是,您再怎么费尽心力,在殿下心中也抵不过咱们娘娘半分。”
因着曲清露得宠,所以就连她身边的宫女也都习惯了对温明月肆意嘲讽。
温明月睫毛轻颤,把手中的炖盅交给菡萏殿的宫女。
“殿下这两日有些咳嗽,帮我把这雪梨润肺汤热了以后呈给殿下吧。”
说完,转身离去。
云甜愤愤不平,“太子妃,您这是何苦呢,多少次了,您送到菡萏殿的补品,都被曲侧妃冒领功劳,说成是她给殿下炖的。”
“您为炖这雪梨汤拖着伤腿在厨房守了好几个时辰,手还烫出了血泡,奴婢实在是为您不值。”
温明月脚步不停,目光幽幽望向寝殿的方向。
“谁炖得不重要,只要他喝了就行。”
纪墨朗在东离国的时候为了照顾她,经常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份例省下来给她。
所以身子清瘦,没有旁的男子那般健硕,每逢冬日便易沾染风寒。
如今纪承渊的身子,她可得好好保养,不能让墨朗用得不舒服。
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守在暗处的王德眼眶不禁微微泛红,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太子妃待殿下,果真是情深义重,老奴都看在眼里,殿下也都知晓。”
……
回了月辉殿,傍晚小太监春和便捧了一个盛了桃红色宫装的托盘呈到温明月面前。
“太子妃,这是菡萏殿那边让人送来的,说是两日后赏梅宴给您准备的衣裳。”
云甜紧紧咬住唇,上前翻看那衣裳,“竟是桃红这种次色就不说了,领口开得这般大,腰封这里尺寸又小,简直……简直……”
云甜羞得满脸通红,难以启齿。
温明月瞥了一眼那身衣裳,简直像是侍宴的歌女舞姬,娼妓优伶。
曲清露的手段,一如既往地下作。
雨疏叹息一声,去柜子里找出了一套宝蓝色宫装。
“太子妃,不如就穿这件吧,是去年做的,颜色和仪制合身份,又不是太过华丽夺目,挑不出错处。”
温明月看向那抹宝蓝色,眼神陡然幽深起来。
她忽地想起,她的四皇姐,最爱宝蓝色。
四皇姐是贵妃所出,身份高贵,所以女凭母贵,备受圣宠。
哪怕纵火烧了披香殿,想要置温明月于死地,还害得纪墨朗身死,不过是禁足申斥一番了事。
所以温明月和亲大雍前夜,便去拜别了四皇姐,亲手结果了她。
伤害过墨朗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匕首入肉,四皇姐的眼睛瞪得滚圆。
里面是几乎要溢出来的震惊和不甘。
“你……敢……杀我……”
温明月轻轻擦拭溅到自己脸上的血,笑得温柔。
“为何不敢?如今我是天师亲自断言的凤命,明早就要和亲大雍做太子妃,我杀了你又如何?你觉得父皇会为了你不顾天命,不顾两国邦交,处置了我?”
匕首整把没入,那抹宝蓝色被鲜血浸透,像一块脏抹布,轰然倒下。
死不瞑目。
“算了,我不喜欢宝蓝色。”
“就穿这身吧。”
她的指尖轻抚那袭桃红色衣裙。
雨疏满脸不解,还要说些什么,温明月却注意到了春和捧着托盘的手背。
“怎的生了这么多冻疮?”
春和听了温明月的话下意识地就要把手往身后藏,但是又端着托盘,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急红了脸,逗笑了温明月。
春和看着温明月如同云破月来的绝美笑颜,一时间竟忘记了不能直视主子的规矩,看呆了去。
温明月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
她在这东宫之中处境艰难,手下的人又如何会好过呢。
到底是她拖累他们了。
她让云甜从陪嫁里拿了东离国带来的冻疮膏赏给春和。
“这药膏倒是好用,赏你吧。”
春和手里捧着晶莹的玉罐,扑通一声跪下,深深叩首,声音里透着哽咽,耳朵早就红透。
“太子妃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谢太子妃赏赐。”
春和是这宫里最最卑微普通的小太监,只有温明月把他当成人了。
两年前他染了风寒,眼看着就要被拖去焚烧处等死,是温明月路过不忍,救了他一命,把他留在身边伺候。
那一抹月光照在他身上一瞬,从此卑微如他,也有了仰望月亮的资格。
温明月笑着让春和起身,春和深深低着头,让任何人都无法窥探眼中的情愫。
赏梅宴当天,曲清露含笑看着入口处,手中轻抚华丽的鎏金手炉。
那身衣裳,温明月若是不穿,拂了她的“好意”她便有借口名正言顺地整治温明月。
若是穿了,那就会彻底沦为笑柄,恐怕以后殿下看温明月一眼都会嫌弃,更别说碰了。
她就是要让温明月知道,只有她曲清露,才是最适合殿下的人。
“太子妃到!”
随着太监的高声通报,一抹纤细的身影缓缓出现。
霎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