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三篇章——鹊山寤寐惊烽火『龙嫣』（三）

　　“青龙复国若成，势必杀了，麒麟青鸾在民众间威信太高，会危及我们的统治。蓬莱只有四族，没有麒麟！”沈砚韬说得斩钉截铁。

　　龙嫣听到这个和以前那个商量好的答案完全不同，神情如虚脱了一般，原来复国其实是一场没边的杀戮。她现在彻底明白玄勉想要杀了这两个人的原因，说他们本就是战火之源。

　　沈砚韬擦干嘴角的血，说：“龙嫣，过去我们以为潜入肃羽城皇宫，杀了朱奕，就能改朝换代。那是我们太天真，九龙大殿的屠杀告诉我，流在那里的每一滴血，我们都要去讨回来。这是青龙和朱雀的战争，不是你我与朱奕的私人恩怨。两年，我们准备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也要长大看看清楚！没有谁该死，但是谁都终有一死，就看为什么而死！”

　　她身上的寒气让屋子的温度下降了很多，冷到两人呼吸都冒着白气。龙嫣一句话也不想说，带着风雪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村。沈砚韬没有拦着她，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这是男人之间的国仇家恨，她不愿意卷入血腥厮杀也好。

　　“龙姐姐怎么走了？”楚天遥跑进来紧张地问。

　　“她回东海了！”沈砚韬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酒，漱了漱满嘴的血。

　　“我也要回去！”楚天遥忙不迭说。

　　沈砚韬盯着他，认真地说：“你想不想为你父母全家报仇雪恨？”

　　“当然想，做梦都想！”楚天遥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我们先去报仇，再回去找她。”沈砚韬给自己灌下一碗酒，那已经不是兰香馥郁的甘露醇，而是烈如火焰的烧刀酒，灼得他伤口剧痛，他没有哼半个字。

　　大海中孤独的白龙鲨，从不顾及万千鱼群生死，无论沟壑漩涡还是群鲸围攻，都要奋力一搏才能换取活下去的资格。这是青龙人的信条，是万世不衰的真理。

　　在他从尸体堆中浴血站起那一刻，才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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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第三篇章——鹊山寤寐惊烽火『杨定邦』（一）

　　宣明二十七年三月三十日巳时，凌波郡碧云府雁荡营驻地。

　　凌波郡不同于东海郡，离海近的地方都是寸草不生的盐碱沙地，这里长着一种满是利刺的荆棘，犹如一道天然的栅栏阻隔了通向海洋的路。这片荆棘丛几乎将黄叶县靠海的区域都占据了，宽约十几里，荆棘丛尽头则是大片大片细腻的白沙滩，踩在上面犹如棉花糖一般舒服。去沙滩上向北要绕过雁荡营的驻地，向南要绕过雁栖营的驻地，否则就只有穿过荆棘丛被扎成肉串。这两营是雁翎军主力，军营周围二十里都被高栏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日头朝着天空正中移动，日晷上指着巳时下四刻，军营里的伙夫们正忙得满头大汗，拿着铲子炒菜，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刚刚训练完的将士们都集结在伙房前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排着队等待开饭。

　　突然，队伍末尾冷不丁传来嚎啕大哭，大家纷纷回头望哪个不识趣的家伙坏了不得高声喧哗的军规。

　　恰逢杨元帅今天巡营，伙夫颠勺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不住地探头往杨将军方向看，手一抖辣椒面撒多了，呛得他赶紧捂着嘴咳嗽。

　　“大毛，大毛！别哭了！杨将军来了！”小芋头慌张地回头对彭大毛说，他挡在彭大毛跟前，希望杨元帅看不到这里，小芋头后悔死把家书递给他，这下搞出大事收不了场了！

　　彭大毛抱着小芋头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家书上扭扭捏捏就那么两行字：大毛，伯母去世，下葬了，早点回来——勇。家书上的字儿还是小芋头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彭大毛听的，他不识字。小芋头本名于良，凤凰郡铁铮县人氏，家道中落没法子只好参军混口饭吃，参军已经快要五年了，他个子不高又瘦，被大家取了外号“小芋头”，也就认了。

　　“都头张铁出列，何人喧哗？”杨将军板着脸，不悦地坐在马背上，望着这乌泱泱五百人。

　　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拿着饭盆紧张地看着杨将军，参军五年以上兵卒将领的名字、籍贯甚至犯过什么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杨元帅在军营中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当他年方十八时，在凤麓山猎杀红翎雁进献宁鸾帝君，帝君升他为雁翎军统帅云麾将军，朱雀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四十年过去，他的传奇无人替代。如今他已经鬓边泛白，雄姿英发不减当年，眉宇间威严如故。

　　“禀告杨元帅，第五队彭大毛，江陵人氏，前年因陆郡守谋逆案牵连入罪，发配海疆充军入伍。属下管教无方，请元帅责罚！”张铁声如洪钟，跪在杨元帅马前。

　　小芋头见情况不妙，赶紧拖着彭大毛跑到张都头身后，边磕头边说：“杨元帅，张都头，彭大毛知错了！要怪就怪我，江陵那边来了家书刚念给他听，大毛老母亲病故，一下没忍住哭出来了！都怪我不该这个时候给他！”小芋头说完，还捅咕了一下彭大毛，小声道：“赶紧认错，不然军法处置！”

　　彭大毛耷拉着脑袋，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哼哼唧唧地说：“元帅，都头，我……错了！”

　　杨元帅从马上下来，面有愠色，拿着马鞭子在张铁跟前走来走去，发问：“发配充军！谋逆恶罪的人不能编入军伍，放在需役司倒夜壶，你怎么忘了？”

　　“属下知道！这是大理寺传的诏，说牵连犯比照窃贼之流服满十年兵役释放。周统领说，这朝廷的诏书没走兵部下来都不过您案桌，到谁手里谁接收，这不犯人后来押到我们军屯，我只好照办了。”张铁为难地回答，周承华是雁荡营统领，军衔比他高，必须得听他的。

　　杨定邦点了点头，示意张铁站起来，对众将士道：“念及母丧，允假一日。军中喧哗，军法难免，拖去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他扭头又对张铁道：“既是我雁翎军一员，好好调教，下次再犯，调入需役司。”

　　“是！”所有人异口同声，大伙不用陪着受罚都松了口气。

　　杨定邦把马鞭子卷好插入蹬槽里，对着身边的传令官喝道：“叫周统领到营帐里来，我要问问这事！小小大理寺还管到我雁翎军头上来，这年头吃熊心豹子胆的人真不少！”

　　彭大毛还没从伤心事里搞清楚状况，就被拖到操场上摁倒，碗口粗的木棍霹雳巴拉打在屁股上。大家都去吃饭了，最后还是小芋头帮他多打了一份饭，两个人就着一盆放多了辣椒的小白菜和红烧鱼块吃午饭。彭大毛生在江陵，实在吃不惯这么辣的菜，他屁股疼也没法坐着，只好趴在地上泪眼汪汪地打着喷嚏拼命塞饭到嘴里。

　　“对不住，差点连累你！”彭大毛不好意思地对小芋头说。

　　小芋头摇摇头，盘腿坐地上道：“这什么话，大家兄弟一场，就你不嫌弃我，帮你应该的。不过今天真吓死我了，我以为杨元帅要把你挂栏头呢！”

　　彭大毛脸一抽搐，后怕地扁扁嘴放下饭盆。一般来说这军营里挨顿棍子都是轻的，挂栏头才叫厉害，站在军营边缘高栏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许下来，那一根栅栏就能站下一只脚，栏高两丈，稍微不注意摔下来就伤筋动骨，还得爬回去站满一天一夜才算完。这里晚上海风大的时候，栏头上压根站不住，能站住也被风吹的喘不过气。

　　“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小芋头收拾好碗筷，把彭大毛扶起来。

　　两人经过营房时，彭大毛隐隐约约听到“孟章”两个字，他不由想起了那个叫朱小柔的女子，到最后在小柔家楼前听到她是孟章封国长公主，原来是身份高贵的青龙公主。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听清楚是什么事情，小芋头催促道：“别听了，赶紧走，被发现又挨打！”彭大毛不得不挪步子离开，如今母亲也病逝了，他在这世上连个有念想的人都没了。

　　营帐里气氛有些紧张，杨元帅坐在正堂位上，一个茶碗被摔碎，深红色茶汤倒了一地，他脸色很难看。周统领表面上战战兢兢，也只是应付个面子，不时还左顾右盼看看旁边人反应。杨元帅脾气不大好，生气的时候爱摔东西，周统领在他手底下干了八年统领，脾气早就摸透了。再说了，现在他根本就不是生周承华的气，而是不爽朝廷干涉地方军务，插手他雁翎军的事情。

　　“报，雁翎王驾到！”外头传令官喊了一句。

　　朱葳撩开门帐，径自走了进来，看杨元帅气得不想说话，一副不愿意理他的样子，今次可顾不上那么许多，先把营房里的人全轰走，走到他跟前拉了张椅子坐下来，神色凝重地说：“孔雀台那边传来消息，鹊山那边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