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三篇章——鹊山寤寐惊烽火『楚天遥』（三）

　　他左胸口插着一支冰刃，血顺着伤口流出来，但弯弓的手遒劲有力，他改变了瞄准方向，松手而去。

　　龙嫣根本来不及挡住这一箭，右手持剑下意识朝着即将飞过来的箭上挥，无奈箭的速度太快，这一下只改变了肩头些许方向，箭头火焰没入肌肤灼在左肩锁骨，她忍不住发出轻叱，左手握住的剑鞘落在了地上。其他朱衣卫的箭纷纷激射而来，她咬牙跳出去，挥剑替楚天遥拦下那些木杆箭支。

　　楚天遥回头一看，感觉自己就要变成刺猬了，然而龙嫣左肩头全被血染红，他想起了母亲身上被血染透的芙蓉锦，这种鲜艳的颜色深深刺激到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我不要躲……我不要害死龙姐姐！”

　　楚天遥脑子里冒出这些念头，所有的害怕、惶恐都被这个念头压得死死的。

　　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回忆荼王教他的火息心法，温暖的血液唤醒了神脉之中沉睡的力量，获麟戟从他的掌心感受到来自远古故人的问候，戟柄上的鳞片不停地上下翻动，楚天遥也感觉到获麟戟本身也有不同寻常的力量在呼应自己。他冲到了龙嫣身前，握住获麟戟旋转戟杆，强大的力量将那些射来的箭悉数搅断。

　　“放箭！杀了他！”朱舜华一声怒吼，更多箭支射来。

　　楚天遥根本顾不上手腕和脚的剧痛，他不敢让这股力量传导地上变成无法控制的地震，然而澎湃的力量与获麟戟共鸣，这一次箭还没有靠近楚天遥已经被获麟戟在空气当中的震动打断了飞行，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龙嫣已经虚弱地不行，虽然后面那些拿红缨枪的不敢靠上来，但她实在撑不下去，两眼一黑软在地上。

　　楚天遥听到风雪剑掉在地上，分神回头一看，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结果他本来死死控制住的力量涣散开来，地上开始发出些许震动。楚天遥害怕地一慌乱，握住获麟戟惊慌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神脉中的力量如潮水一样退去，周遭平静了下来。然而，他感觉到了骨骼碎出裂缝的剧痛。

　　“哗啦”天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浇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沈砚韬化为青龙卷走了龙嫣和楚天遥，直到飞回山上雪线附近的营地。大批蛟龙营士兵从山间密林里冲下来，每人手中都握着寒光闪闪的七尺长剑，金鳞铠甲耀眼无比。楚天遥瘫倒在泥泞的地上，这是闭上眼睛时看到最后的景象。

　　楚天遥醒来时，已经躺在铺着貂绒的床上，营帐里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外面隐隐约约能听到杀喊声，似乎山坡上那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他感觉到四肢不能动弹，便默念着火息心法让经脉血肉恢复的方式，可是由于这里不是靠着凤麓山天地灵气凝结的无出结界，汲取灵力困难多了。虽然骨骼在缓慢恢复，可是剧痛依然一阵又一阵。在这种疼一会儿缓一会儿交替的情况下，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火山深处仿佛有窃窃私语，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唱着动听的江陵小曲，美人步兰戺，君子择芳枝。春日晚晴好，相见恨逢迟。那声音甜似四月花蜜，清甜纯净，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去看看谁家姑娘竟唱得这样婉转，比那些淮水上弹着琵琶唱小曲儿的女子好上太多。

　　同样的四句弹词，起初甜美动人，越到后面唱得越发哀婉凄清，仿佛无限愁怨夹在其中，令人闻之落泪。听到最后，楚天遥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一伸手去擦眼泪，被手腕上的剧痛惊醒，床头已经点上一支蜡烛，微弱地发出光亮，只够他看清楚沈砚韬正坐在床头给他双腿绑好夹板。

　　“醒了？痛不痛？”沈砚韬坐在他床头。

　　楚天遥委屈地点点头。

　　“把曼荼罗水喝了，好好睡一觉。我帮你把手和脚固定住，这样骨头不会长歪。”沈砚韬摸摸他的头，感觉不发烫，也放心了很多。

　　“龙姐姐呢？她还好吗？”楚天遥忍不住问。

　　沈砚韬额头微微一蹙，但还是故作轻松地指了指营帐中另一片黑漆漆的地方，说：“我为她拔掉箭头，她也喝了曼荼罗睡了，没事的。我就站在营帐外守着，有事尽管叫我。”

　　楚天遥竭尽全力想要借着微茫烛火看清楚龙嫣，但最多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沈砚韬不由分说把曼荼罗水给他灌下去，疼痛慢慢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像漂浮在一片棉花糖上，梦里什么都没有，那歌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美人步兰戺，君子择芳枝。春日晚晴好，相见恨逢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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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第三篇章——鹊山寤寐惊烽火『朱舜华』（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二日卯时，鹊山肃羽城孔雀台。

　　肃羽城东部密林中的孔雀台，位于内城与外城交界处，主人死了以后，那诱人迷路的结界倏然消失，绵延至内城边界的树林遮天蔽日，再没有那种恐怖幽深的感觉。

　　本应该满城甘棠花怒放，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开到精疲力尽的梅花撑着最后一点精气神妆点本是盛春时节的肃羽城，而御衣黄樱的花苞虽然挂上枝头，却迟迟不开。

　　四月天，花满眼，万千春色在鬓边。

　　以前朱奕还有心情在花园中散步赏春，现在他一个人独自站在孔雀台最高处，坐在孔雀夫人曾经坐在这里喝茶的椅子上，地上混着血液的茶水已经干涸，但依然能看出那淡红色的痕迹。

　　他睡不着，也不能借酒浇愁，只好坐在这里看夜空，吹凉风，直到天边熹微。如今特殊时期，每天早朝已无必要，大家都忙得人仰马翻，故而他离开飞霜殿前交代过自己去了哪里，臣子们要找来并不难。

　　玄章的脚步声向来很轻，走过之处如猫轻涉。

　　“陛下，梁统领赶到，跟朱统领在壬癸门外山坡击退了孟章叛军，自庚辛门回城，顺便接走了苍琊大侍徒。苍琊跟我说了封闭三神殿的详情，臣须得走这一趟。”玄章拱手奏报。

　　朱奕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摇了摇头。

　　“陛下，肃羽城三神殿乃天下神殿之首，不容孟章如此侮辱，若传扬出去伤我君泽隆威。”玄章不依不饶。

　　“有何非去不可的缘由？比得上大巫祝的性命？”朱奕反问。

　　玄章走到雕花栏边，郑重其事地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苍琉辉在神殿中释放了幽楹花的种子，陛下有所不知，幽楹花生在我十方森林冰井附近，极为嗜血。花籽浸血一夜间长大开花，且花开不败，直到再次遇到血肉活物，幽楹花会钻入活物体内吸取所有血液，枯萎后结出花籽。如此往复，生生不息，直至寸草不生。莫说在鹊山，就是禺疆城里提及幽楹花莫不变色。臣来肃羽城前，曾是冰井大祭司，修行过辟血术可降服此花。如臣不去，万一幽楹花扩散到城内，顷刻之间，肃羽城片羽不存。”

　　“那就留在那里，让孟章人去开三神殿的门，自作自受！”朱奕觉得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青龙人去触这个霉头。

　　玄章叹了口气，道：“如果幽楹花能分敌我就好了，三神殿的门一旦打开，城外青龙人固然尸骨无存，但十丈高墙对渴血的幽楹花而言不是阻碍，眼下殿中之花尚且不多臣可对付，若扩散开来臣将无能为力。臣与苍琉辉这一场遭遇，免不了，还望陛下念及城中百姓，准予此行。”

　　“那行，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朱奕只得答应。

　　“是，陛下。臣待今日正午时分去解决此事，以免后顾之忧。”玄章回身拱手行礼，然后准备回星躔台稍作准备。

　　这时，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走上来的是朱舜华和梁韶，两人手臂、腹部都缠着绷带，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样子。玄章向二人点头示意后，准备离去，被朱舜华叫住，说：“巫祝大人请留步，舜华与陛下有事相商，还请巫祝大人帮忙。”

　　玄章回头看了朱舜华一眼，已然料到他要说什么了。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梁韶跪下，行了参见大礼。

　　朱奕赶紧让他平身，感慨道：“有劳梁将军不辞山路艰辛，此事结束朕必当嘉奖鸿机营。”

　　“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盘山道被凤麓山冰雪阻塞了一半路，臣先率了两千将士赶上来，徒手攀山多有不便，其余将士还在来路上，到明日此时应当全部都上来了。”

　　“无妨无妨！”朱奕话音刚落，又捶了下椅子，道：“就怕孟章人突袭，须在城外护卫。”

　　朱舜华打完壬癸门外那一仗，把梁韶的鸿机营安排在外城朱衣卫驻地内，还没来得及考虑接应鸿机营剩余将士的事情。

　　玄章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嘴，提议道：“陛下，不如在三神殿至丙丁门间洒下灯油，取南明离火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