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龙嫣』（三）

　　“我要见苍琉辉，我要见他！”龙嫣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看她总算醒过来，沈砚韬刚松一口气，为她换好额头上散热的毛巾，被她这句话给说懵了，不知道龙嫣想见苍琉辉是为了什么。

　　外面响起了操练的声音，沈砚韬又为龙嫣试了试额头，还是很烫，担心地说：“巫咸现在有事，晚上等他回来再见他。你白天先好好休息，现在高烧正是危险的时候！”

　　“我就要！”龙嫣不依不饶，像个任性的小姑娘。

　　“阿嫣，听话。”沈砚韬听她这么坚持，更加不放心，特意给她把被子拢上去，发现她的体温如烙红的铁般烫得厉害，赶紧拿出海龙胆，倒了半勺出来喂给龙嫣，半开玩笑地说：“你为什么要见巫咸？总有个原因吧，难道嫌弃我没照顾好你，还是发现巫咸大人长得比我好看。”

　　龙嫣一口咽下那药，苦得简直没法形容，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沈砚韬调好和口的咸柑水喂下去，果然喝了几口苦味就消失了。咸柑水余味带甜，让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我做了个噩梦，很恐怖的噩梦，他是玄武人，或许知道梦的意义。”龙嫣现在想起那个梦，还惴惴不安。

　　“什么样的噩梦？”沈砚韬好奇地问，龙嫣从小胆子大，很少怕过什么，做梦吓成这样就更没有了。

　　但龙嫣没直接回答问题，低声说：“楚天遥呢？”

　　“被我灌了曼荼罗水睡着了，你发烧后他一直没完没了问这问那，我嫌烦。”沈砚韬摆摆手，给她换额头上的毛巾。

　　龙嫣不乐意地埋怨：“你怎么这样，人家还是孩子。”

　　“照顾你要紧。”沈砚韬说。

　　“那去帮我把巫咸找来，我不问问清楚，心里不安。”龙嫣带着恳求的意思。

　　沈砚韬架不住就只好点头，出去叫人把苍琉辉请来。过了摸约一刻钟，苍琉辉姗姗来迟。龙嫣感觉到他身上有股让人不舒服的力量，她忍不住想到高台那些凶残的巫礼们。

　　“参见长公主。”苍琉辉礼貌欠身示礼。

　　龙嫣直奔主题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我梦见高台上绑着包括在内九个女孩，一群穿着黑衣带面具的人在跳舞，穿白衣的那个人，在女孩额头、手背、脚背刻下一个图案，然后就把我们活生生剖出心，让那些黑衣人生吃。这是你们玄武族的某种仪式？还是预示了什么？”

　　苍琉辉沉思了一会儿，龙嫣刚说完，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但他在想为何龙嫣会做这个噩梦。

　　“傩祭？”沈砚韬不是很确定，他曾在某本书里读到过，这傩祭因为太过血腥，一千多年前被禁后失传，再也无人见过这种恐怖的祭祀。

　　“傩祭有很多种，九位少女剖心献祭，应当是长宁宗的傩妃祭。黑衣面具人象征着傩王魔魈，而白衣人是主持祭祀的巫礼，九位少女就是傩妃。魔魈食心表示傩妃对傩王一心一意永不背弃，巫礼最后要带领所有人跪拜傩妃，呼唤远嫁的傩妃保佑他们风调雨顺。”苍琉辉慢慢地说，他生在十方森林，翻阅典籍读到这里，都觉得傩妃祭太过残忍。

　　龙嫣摇摇头，说：“不是，他们喊得不是保佑风调雨顺，而是‘傩妃，拯救我们……请拯救我们’，所有人都在喊！”

　　“我所知道的傩妃祭，是东海四郡为祈祷不出天灾才会举行的祭祀，被禁也是因为这种祭祀既无必要又血腥残忍，长公主近日是否读过或者接触过这类书籍？”苍琉辉不解地问。

　　“没有，我没他爱读书！”龙嫣否认地斩钉截铁，很确定地说：“太可怕了，东海竟然出现过这样的事。”

　　“傩王娶亲，在东海倒是有这类民间传说，说好像以前傩王深爱他的妻子，但是妻子背叛了他，他就把妻子杀了活剖出心脏吃了。后来，他不断娶亲，每一任妻子都是这个结局。不过这种故事，都是下九流讲在路边赚钱。”沈砚韬若有所思，这个故事可不是他在街边听来的，而是在长风茶园时，阿月她们几个姑娘晚上肚子痛难受睡不着，于是相约讲故事到天亮，他去上厕所时偶然听墙根听来的。

　　“我还梦见了别的，一开始是梦见楚天遥在一个茶楼里听书，然后是一个满是死尸的战场，还有烛龙光下的草原，然后就梦到了傩妃祭。”龙嫣补充了一下。

　　“禀告巫咸大人，玄章出城，往庚辛门方向去了。”营帐外的士兵来报。

　　苍琉辉正想到这会不会是玄章在搞鬼，但现在没有证据。很慎重地交代：“梦到傩妃祭并不是巧合，此事容苍某详查。长公主养伤要紧，切勿劳思，有任何异常速召臣来。”说完对沈砚韬道：“我先去解决玄章，你照顾好长公主。”说罢，他匆匆离去。

　　龙嫣陷入冥思，那个白巫礼的脸，总是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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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玄章』（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二日午时，鹊山肃羽城三神殿。

　　三神殿中不时传来凄厉的哀嚎，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飒飒声。玄章拾阶而上时，他身后的士兵们已经挖好了殿前到庚辛门之间的长沟，正在往里面倒灯油。这一批灯油是镜城中少数没有霉变的物资之一，今早许廉徵上报镜城之中的储备因渗水霉变，惹得朱奕震怒。

　　朱舜华小心翼翼护着天心瓷盅里正在燃烧灯油的火苗，南明离火取自鹊山之巅的涅槃火山，本就不同于人间凡火，若是用普通铜铁盛着火不一会儿就会被烧化，天心瓷是凤凰郡天工师们烧出来最顶级的瓷器，不但能耐火还经得起摔打。

　　苍琉辉在距离他们不到二里距离的山坡上看着，兜帽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知道玄章一定会来三神殿。

　　玄章走到大殿正门，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腐臭味，与沉悲沼里的味道相似。他感觉到那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抬头往山上看了一眼，身穿长袍的苍琉辉正站在树林中望着他，藏青色与树林的深绿色有些许区别，两人这遥遥一望，彼此都对对方的深浅知根知底。

　　南明离火以燎原之势瞬间在倒满灯油的沟中燃起，炽烈的高温将士兵们吓得一跳三丈远。

　　三神殿下的盘山道传来呼喊声，下面一片嘈杂。

　　玄章瞥了一眼，没有打算伸出援手的意思，梁韶紧张地跑到山边指挥士兵抛下绳索救援，朱衣卫已经搭箭弯弓对准了山上的苍琉辉。苍琉辉看着如临大敌的朱雀人，一只手背在背后缓缓走下来，身边并无青龙人，丝毫不把山下这百余人放在眼里。

　　三神殿里响起了诡异的动静，仿佛嗅到生人的味道，让它们纷纷惊醒，像那些很久没有吃到新鲜血食的饥饿猛兽，在神殿中蠢蠢欲动，只待这些美味可口的食物开门走进去，立刻分而食之。

　　苍琉辉走到离三神殿只有一里的距离，停下来看着迟迟没有打开门的玄章。朱衣卫们的弓箭已经张至最满，只消朱舜华一声令下就能把苍琉辉射成刺猬。玄章对朱舜华摇了摇头，做了个让他们退下的手势，他们便围着三神殿站成一个半圆形，箭头还对着苍琉辉，但并没有拉满弓。苍琉辉走下山，在石阶上看着另一头冷清的鸿鹄街，凤麓山雪崩时这些穷人第一时间涌进城内，就算睡大街也不能死在这里。

　　“我们之间的分歧，没有必要拉上这座山上的所有人陪葬。”玄章的声音随风飘过来。

　　此话一出，苍琉辉已经确信那身体里的人一定是玄灵均。对付幽楹花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法术，只是未曾担任冰井祭司的玄武人没有机会知道而已。

　　“我就喜欢看你无能为力的样子。”苍琉辉放下兜帽，微笑着说。

　　玄章十指相扣，默念咒语，结印从他胸口幻化而出渐渐变大，以三神殿为圆心形成一个透明结界，与外面隔离起来。

　　苍琉辉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道：“琉璃结界挡得住外面那些凡夫俗子，挡不住幽楹花外逃，这又是何必呢！”

　　“苍琊还在我星躔台休养。”玄章不为所动，漫不经心地说，就凭他没让苍琊饿死在三神殿前，苍琉辉绝对不会不管他父亲。

　　“哦？！”苍琉辉朝着正殿门走去，故作姿态地说：“有劳大巫祝照顾，琉辉不甚感激。”

　　玄章近距离看到了苍琉辉的容貌，已经不是往日那个脸上有一块醒目肉疣的丑陋少年，按照朱雀人的审美，过去的苍琉辉绝对难看到让人恶心。而如今这副青龙男人的皮囊生得高大英俊，尤其一双海水般的蓝瞳令人心醉，配上藏青色巫袍，颇为赏心悦目。

　　“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最近真是怠于筹算。”玄章自嘲道。

　　“你料不到的事情，多着呢！”苍琉辉把手放到殿门的锁扣上，准备打开这扇门。

　　玄章走到他正面，把手也放在锁扣上，说：“青龙奔袭肃羽城，也是下了血本，我就不信你敢打开这扇门。”

　　“灵均，你就是输在总是太自信！”苍琉辉用力拽下锁扣，双眼死死盯着玄章，不想错过他任何意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