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朱葳』（三）

　　“留她做什么，大哥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有她，大哥什么也不是。但她在，谁知道过几年流云太夫人就废幼立长，垂帘听政。”朱奕冷冷地说。

　　流云夫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个孱弱的孩子露出如此恶毒的眼神，她的的确确是后悔，没有早一点看清楚这白眼狼的狼子野心！

　　“弑母终归不吉利，不如幽居软禁。”太夫人走过来，身上还带着用檀香熏过的香味。

　　流云夫人登时掉下眼泪，爬向太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太夫人救救我，往日是臣妾不对，没有多多照顾帝君，可是臣妾有三个孩子，臣妾只是个没读过书的宫婢，什么也不懂。先皇看重哪个孩子，隆恩深重，臣妾就听旨照办。都是臣妾十月怀胎掉下来的骨肉，臣妾怎么舍得对他们不好！太夫人，您也是当母亲的人，求求您救救我，以后在东林边寻个小屋，我发誓一定跟随太夫人诵经礼神，超度先皇！”

　　“好，你不死，那就让大哥代你，没了他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哼！”朱奕嘴角轻抽，比起朱葳，他更想杀这个始作俑者。

　　一听到“大哥”两个字，朱奕还没来得及转身走，流云夫人几乎是扑过去抱住朱奕的腿，恳求道：“不要！不要！你们是一母同胞兄弟，你已经害死小鸾了，别再害死他了！”

　　朱奕这话怒不可遏地踹翻了流云夫人，恶狠狠地站在她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不配提她！小鸾是我亲妹妹，我亲妹妹！”所有的狠话在这一刻都狠不起来了，“我亲妹妹还知道待我好，你一个做母亲的还有脸提她！我再跟你说一遍，小鸾没有死！她失踪，全都是你害的！你把所有的责任放在她十二岁的肩上，你看没看过内务府给她做的冠冕压得她头都抬不起来，她为了你高兴，忍着！”朱奕说到这里咆哮起来，所有扎在心里的刺都被拔出来变成插死流云夫人的刀，他毫不吝惜地说：“你见过她一个人夜里哭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为你自己的荣华富贵，自私自利，恶毒，虚荣。我杀了朱葳，你记着，也是你害的，你慢慢在下辈子后悔里熬着吧！”

　　流云夫人仿佛被抽掉了浑身所有力气一样，带着一种近乎视死如归的表情站起来，走到太夫人身边，径直抽走了她的雪绸披肩，往脖子上一缠，平静地说：“你杀了我，但你发誓，不动朱葳一根汗毛！”

　　“我想杀谁就杀谁，还容得你跟我谈条件？”朱奕不屑地说。

　　流云夫人望向孔雀夫人道：“太夫人，你说，我是为先皇殉情而死，还是被帝君杀死好？宫变刚过，朱秋虽死，朝堂还没平静下来。只要帝君一句话，我愿意为他留个好名声去感动臣民，让天下人支持他。”她说完，还作势拉紧了雪绸，她虽然没读过书，却把事情看得很透。

　　太夫人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似是佩服流云夫人的洞见，又似是可怜同情她，但她笑而不语。如果流云夫人不这么说，太夫人的确是打算保下她一条命，但话说出来，太夫人自然而然袖手旁观。

　　朱奕捡起拖在地上的雪绸下半截一点一点挽起来，说：“我在想，如果是大哥要杀我，你会否愿意用命来换我一条生路？”绸子挽到绷紧时，他摇了摇头，“罢了，没有你，大哥还是我大哥，我朱奕发誓，不会动他一根汗毛！”但说完，朱奕夺过流云夫人手中另一截雪绸，将绸子掀上房梁狠狠一拉迅速打了个结。流云夫人猝不及防被悬吊在空中，蹬了几下腿，很快就没了呼吸。

　　“不明白灵均为何那么看重你！哼，但愿君泽不会败你手里！赶紧走！”太夫人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催促朱奕离开。等他离开后，拿起被刀割断的麻丝披肩打好结把雪绸替换了，抹了点茶水在流云夫人脸上，看着流云夫人挂在空中微微摇晃，她猛吸一口气跑出去大喊：“来人啊，夫人殉情了，快宣太医！”

　　又是一阵炫目的黑暗与白昼交替，朱葳晕晕乎乎地甩甩脑子，他惊慌失措地倒退了几步，马也感觉到主人的不安，嘶鸣了几声。他从没想过朱奕是这样的人，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双手捂住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说点什么。

　　兜帽下的脸，露了出来，青褐色的脸上满是鱼鳞，双目浑浊，鼻孔朝天，嘴出奇的大，没有眉毛，但两眉间的额点异常明亮。

　　“殿下，流云夫人牺牲自己换殿下苟生，您不觉得该为她做点什么吗？”那男人幽幽地问。

　　“做点什么？”朱葳毫无知觉地重复了一遍，又问自己：“做点什么……”阿宁扶着走路都踉跄的他，他看着阿宁的脸，回过神来，指着那个人问：“他是谁？”

　　“白垠。”白垠自报家门，他觉得这两个字足以让朱葳明白他是谁。

　　“灯宗……宗主？你不是……死了吗？”朱葳反应过来，当年诛杀灯宗可是翻遍山河十二郡的大事。

　　“就凭那个孽种，能拿本座如何。我现在，是白虎族监兵部大巫觋，白虎从不问东边的事，但是殿下如果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并在以后永免我族赋税贡役，本座可以助力一二。”白垠连拐弯抹角都省了，直接提出要求。

　　朱葳扶着马屁股，镇定地想了片刻，爽快地点头，道：“好！正好，天助我也！”

　　还须去惦记着那个人的信任？

　　如果可以自己做主，为什么要他信任！

　　“阿宁就留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白垠告辞。预祝殿下，旗开得胜！”白垠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尘埃，隐没在夜色中。

　　“就这么走了？还没商量怎么办呢？”朱葳对着空气喊。

　　阿宁笑靥如花地抚着朱葳的胸口，说：“王爷，宗主替殿下操心兵马的事情去了，咱们先回家等消息。”

　　“哦，好！好！母亲泉下保佑我！”朱葳拍拍手，大笑起来。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都让人觉得恍如梦中，然而狂喜之中有一丝心悸，他已经察觉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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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苍琉辉』（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七日卯时，鹊山之巅。

　　美人步兰戺，君子择芳枝。春日晚晴好，相见恨逢迟。

　　楚天遥睁开眼睛时，歌声犹萦在耳，每一天入睡都听到这首歌的吟唱，在梦中轮回无数遍，从欣喜到悲痛绵绵不绝。醒梦之间浑浑噩噩，又不敢多说让龙嫣沈砚韬他们担心。他深深呼吸，握了握有些僵硬的手，他发现断骨已经复生如初，火息心法极大加快了恢复速度，再加上沈砚韬用药如神让他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了七天。今天醒来之后，没有犯困的感觉，他眼珠子一转，尝试着坐起来，小心翼翼挥动手肘，已经彻底不痛了。

　　春光煦煦正暖，苍琉辉走进来看龙嫣，楚天遥立马怂得躺了下去。

　　“伤好了？”苍琉辉看他敏捷的样子，走过来和蔼地问。

　　楚天遥点点头，怕让外头的沈砚韬知道又训他不老老实实养伤。

　　“沈御史去山下了，不在。”苍琉辉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果然骨头都长好了，不由夸赞：“他料得准，说你七天能好果真就是七天。等他回来给你拆了这些夹板，出去走动走动。”

　　“巫咸大人，我真的可以下床啦？”楚天遥兴奋地问。

　　苍琉辉和颜悦色地点点头，给楚天遥盖上被子，“我去火山口看看，你先休息。”

　　“哦，好！”楚天遥答应下来。这时，外面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苍琉辉知道攻城战已经开始。刚走到营帐门口，被楚天遥叫住：“巫咸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何事？”苍琉辉回头问。

　　“我这些天只要一睡着，就会听到有个姑娘，在唱《恨逢迟》，就是我们淮扬评弹，美人步兰戺，君子择芳枝。春日晚晴好，相见恨逢迟。反反复复就这么四句，我每天都梦到。”楚天遥放轻声音说，还怕让龙嫣听到了。

　　苍琉辉走回到楚天遥的床边，联想起龙嫣说的事情，问道：“梦中是谁唱？”

　　“没有见到人，就是不管我梦见成了，都听到这首小曲儿。”楚天遥说，可是他忽然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什么时候在淮水上听小曲儿听到的，便补了一句：“最近睡太多，没什么事，您有事就先去忙吧！”

　　“先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可能你太想家了。”苍琉辉安慰道。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报仇？”楚天遥问。

　　“快了……你早点康复，就早一天实现。”苍琉辉说罢，拄着一根木棍离开了营帐。

　　三神殿爆炸导致他腿部受了些伤，不过还好走路没受到太大影响。雪线以上的路，目之所及皑皑白雪，踩在松软的雪地上，他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鹊山之巅走去。鹊山山巅与凤麓山、凰岳山不同，没有石头那么硬的坚冰形成的雪冠，顶上是终年燃烧南明离火的火山，火山一里范围内与冰雪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