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苍琉辉』（三）

　　朱河第一个走到白澄面前，火焰瞬间将他的衣服烧成灰烬，在空中飘成火星子。

　　“唰”一道血光闪过，他颈部的血液喷溅出来，白澄将他推入火山中，火山像被添了一把油一般，燃烧得更猛烈，大家见状群情激愤。

　　朱荼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视线里闪过七天前的场景，那些女人们或被一刀割喉，或被洞穿胸腹，王宫里堆满了妖娆的尸体，像喷泉一样汩汩冒着血，浓重的铁锈味弥漫王廷。朱雀不擅近战，根本不是这些铁塔般男人的对手。他们疯了一样杀戮朱雀女子，宫廷里的宫女、命妇、女官、王妃、公主们无一幸免。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还来不及保护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丧生屠刀下。等这帮凶残的男人风卷残云般退去，留下遍地女尸，鲜血映着满皇宫的红绸，仿佛泼天的血灌满了朱雀宫廷。

　　红得分外凄艳，红得分外刺眼，像今天的血，今天的火，一样可怕。

　　一道又一道血光闪过去，朱荼觉得愤怒要撕裂他的身体，那个哀求的老人还在扯着朱荣的裤脚，要他不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喧嚣、炽烈、哀嚎、咆哮狠狠敲打着朱荼的神经，惊羽刀最后一次落下时，没入岩浆的男孩才十五岁，是伯父的小儿子。青鸾公主降生还没来得及取名字，那个粉嫩的小婴儿被从头颅到大腿中间劈成两半，黯淡的东陵玉就落在铁青色的小小尸体旁。

　　“住手！”朱荼走到白澄面前，推开了朱荣，双眼龇目欲裂吼道：“青鸾是我的女儿，我要报仇！”

　　“荼王……荼王不能啊，西荒那里有数十万人，蜃朝与我们开战，我族儿女死伤无数！荼王不要信他的鬼话！”右相老泪纵横沙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艰难地爬向朱荼恳求着。

　　朱荣让开了位置，他看着朱荼，自己亲手辅佐的侄儿，既然他愿意做引火的神鸟，那么就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烈！他二话不说，冲上了惊羽刀边一抹脖子，跳入了火山中，火焰激射入天空，磅礴的力量仿佛要摧毁天地。

　　白澄将惊羽刀指向朱荼，蓝色的华光钻入朱荼体内，他发出响彻天地的嚎叫，九尺长翼展开，冲天火焰在他背后燃烧。朱荼双目里散发出可怕的光，毁天灭地的南明离火张狂恣肆。

　　“你毁掉蓬莱的希望，我让你们看不到蓬莱的黎明！”朱荼从胸腔里发出响彻天地的咆哮，犹如夜枭般刺耳。

　　火光划破夜色，熊熊之火犹如飞流直下的瀑布，瞬间点燃了鹊山脚下另一城朔阳郡，那本是遍地丘陵盛产矿石的地方，朱荼飞掠山林，身后的朱衣卫们振翅扇风，火势迅速蔓延，所到之处皆是灰烬，无论是豪奢粗狂的矿主，还是骨瘦如柴的矿工，不由分说逃向金陵江，那些离江甚远之人，着消失在漫天烈火中。价值万金的矿石融成一滩铁水，让土地板结。

　　火势顺着山林蔓延向了明冲郡，这里林深草盛，草药繁茂，更是南明离火爆燃的绝佳之地，不出一个时辰，陷入火海的明冲郡立刻把相邻的荆越郡和西姜郡拉入火海，此两郡气候湿热，民房多以竹木建造，南明离火所到之处枯骨成山。

　　夜未央，火猖狂。

　　朱荼飞跃扶摇山脉，将烈火带向了白虎族的西荒草原，初春时节正是百草丰茂的时候，南明离火碰到草叶子，便如同滴水入海，瞬间把茫茫草原变成了火海。骏马嘶鸣，虎豹狂奔，狗叫连天，苍鹰惊飞，游牧民族的帐篷被火舌轻轻一舔便化为乌有，草原上的霸主们在烈火面前，渺小如蝼蚁。

　　朱荼疯狂地笑着，血管里的仇恨随着南明离火，撒在金陵江以西的每一寸土地上。

　　一切，安静下来。后面的事情，已经有太多太多的文字来记录当年的痛苦，甚至在诗文当中留下了绵延百年的题材“哀赋”。

　　伏尸百万，千里焦土。史书谓之，火屠西荒。

　　那一年，逃难的人们几乎飘满了金陵江，甚至来西荒草原边的归去来河亦未能幸免。

　　那一晨，是最恐怖的黎明，太阳的光芒破云而出，半壁蓬莱成了人间地狱。

　　晴不过三刻，天降暴雨，足足下了七七七四十九天，将南明离火烧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彻彻底底洗刷了一遍，人们都说，这是老天爷的眼泪。直到绿草缠着枯骨慢慢生长起来，第一朵白菊在荒地绽放，造下这场罪孽的朱荼，被骂做“朱屠夫”，与广华帝君在凤麓山巅一战共殁。

　　苍琉辉通过魅生咒看到盘桓在此处的亡灵不停重复昔日的旧事，仿佛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再也跳不出这个循环。

　　傩王！

　　这个隐藏在历史深处的神秘人物，没有姓名，没有身份地位，甚至连生平记录都没有。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民间传说和宗门仪录中才有只言片语。六大宗门中只有长宁宗和法华宗曾经保留着向傩王献祭的传统，可是他统领法华宗这么久，根本没有发现过宗门中与傩王有关系的任何书籍、记载。

　　可怕的不是傩王，而是这意味着长宁宗可能已经重现蓬莱。这个恐怖的宗门，有着不为人知的强大力量，曾经在蓬莱有过极为辉煌的时候，因为青龙蜃朝极为倚重长宁宗，所以信众甚多。火屠西荒后爆发了蜃朝讨伐朱雀的战役，广华帝君挥师南下渡过檀渊河直取龙都导致蜃朝覆灭，又变成了朱雀与玄武之间的两族争权大战。最终还是檀渊河上长宁宗在墨罗渡口起义，把掌握玄武族大权的沉悲宗逼到跟朱雀族结盟的地步，终于两族联军对长宁宗赶尽杀绝。

　　白澄……历史当中记载他本是蜃朝的末代大巫祝，竟然出现在朱雀族的复仇献祭中，几乎一手推动了火屠西荒这样惨烈的大灾难发生。到底最后又发生了什么，长宁宗要在墨罗渡口起义呢？

　　苍琉辉想着很不对劲，莫非火屠西荒一役已经过度耗竭了涅槃火山中磅礴的灵气，才至于后世难以为继渐渐趋向熄灭？为何朱雀人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根本没有半点惶恐不安。冰井日渐枯竭已经在玄武王族中造成了极大恐慌，四氏纷纷在想挽救之策，不愿意步麒麟牧野崖荒芜的后尘。

　　更吊诡的是，玄灵均绝对不会不知道涅槃火山逐渐熄灭的事，他为何想要把冰井中的冥灵古神迁来鹊山，这和做无用功没什么区别。虽然暴风海域下的龙之深渊因为某些他不知情的事，开始出现灵气衰竭的现象，但是在四族圣地当中依然是灵气最为充沛稳定的地方。

　　“难道玄灵均打算傩祭引灵？”他突然想通了这一切！

　　如果白澄能够通过傩祭中的献祭仪式获取如此足以焚灭西荒的力量，那么玄灵均也可以将冥灵古神迁来后，以傩祭引灵的方式让古神恢复。

　　十个人的献祭，那么强大。

　　这鹊山，有七千青龙士兵。

　　整肃法华宗，就是一场圈套！

　　原来始玄灵均早就设下的局，他知道青龙人一定会跳的圈套！

　　苍琉辉大惊失色，顾不得腿脚不便，拄着木棍朝山下跑去，还没有跑出飞鸟冢，站在他正前方的玄墨拉满白骨弓，玄冥箭离弦而出，眨眼睛贯穿他的胸口。那股灼烧灵魂的蓝色火焰吞噬了他的理智，一切来得太快，他就变成了虚无。山下那一群人轰轰烈烈的攻城，是输是赢，都与他无关了。

　　从雪地里走出来的玄章，身上还带着伤，他亲眼看见苍琉辉灰飞烟灭，悬着的心才放下。他抱起苍琊走到火山边缘，这个老人已经枯瘦到没什么分量。下面熔融的岩浆距离火山口有数十丈的距离，不停翻滚着。

　　“虽不能回到故乡，且将涅槃做故乡罢！”

　　苍琊的尸体落入岩浆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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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沈如皋』（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六日亥时，鹊山肃羽城甲乙门城楼外山坡。

　　蟠龙营统领许奈正骑马赶往西坡，在雪地里望见树林中燃起了一垛垛篝火，他后面还跟青鲤官岑川。从雪地里下来之后，是一片视野开阔的草甸，草甸上辎重勤务营忙得不可开交，机关营的工匠正在指导士兵拼装攻城军械，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许奈远远巡视了一眼，副统领谢野临正在跟机关营的工匠们干得热火朝天，看样子这里并无大事，许奈放心地夹马肚子朝着山间树林里奔去。

　　沈如皋这会儿也没闲着，他坐在一棵巨大狐尾松的粗壮枝干上，树下的篝火烤着新鲜刚杀的兔肉，已经烤得直冒油星的雉鸡兜在他腹甲上，他拿着那柄沉重的偃月刀削一会儿弩箭杆就切块肉下来塞嘴里，满手油淋淋的，嘴里还哼着故乡的出海平安谣，不亦乐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