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沈如皋』（三）

　　“先别管白虎，我们再复盘一遍明天的攻城计划，万无一失！一定要万无一失！”沈砚韬不放心地强调。

　　兔肉已经先烤好了，沈如皋先把兔肉拿下来分好，边说：“当时在鹊山外围驻守的朱衣卫，一看见我们打过来，根本没在山上跟我们交手就退往城里，我觉得你担忧还是多余。”

　　沈砚韬站起来，用脚拨开脚底下的树叶子，从地上随便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长方形，在每条线正中间都打个叉叉，然后说：“丙丁门不用考虑了，没法去。庚辛门重兵把守，蟠龙营还是拿老办法以投石车攻甲乙门，朱衣卫势必调机动兵力增援此处，蛟龙营派出两队人马骚扰庚辛门，蛟龙营和蜃龙营合为一股攻击壬癸门，城门一破看到信号，蟠龙营即刻到壬癸门配合蛟龙营一起拿下外城。”

　　“沈帅说得对，外城拿下后，朱衣卫肯定退回内城，决计不敢在外城跟我们一兵一卒打巷战耗着。我估计加上梁韶带上来的两千人马，往多了说现在撑死还剩下七八千，壬癸门一战攻城在其次，多杀朱衣卫削弱他们有生力量。”许奈指着地上说。

　　“弩箭、刀、剑上淬毒如何？”沈砚韬提出道。

　　沈如皋眉头一皱，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反对，岑川和许奈相视一望，这主意是不错，可是有些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危险，看沈如皋没说话，都不敢贸然反对。

　　这时候苍琉辉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原本超然物外的模样，仿佛一下子跌落凡尘，他毫不客气地直说：“主意是好主意，伤到自己人怎么办？”他说完，许奈赶紧朝沈如皋那边坐了坐，给他腾出位置。他笑了笑，双手交叠覆在木棍上摇头，小声道谢：“你们坐，我站着方便。”

　　“那用灭门萤在他们水中下毒，这毒药没解。”沈砚韬说。夜萤又名“鬼灯火”“阎罗光”，游荡于沼泽、水岸、矮岩洞、草丛的小虫，尾部发出微光，三五成群，异常美丽。交配前发绿光，无毒无害，交配抱卵后发红光，浑身具有极强的毒性，飞如流星般迅捷，警惕性很高，难以捕捉。以抱卵后的雌夜萤研磨成浆液下毒，仅一只可毒杀十余人，谓之“灭门萤”，历代史书、地方志皆有登载死于夜萤毒杀之大案要案。中毒后除立即灌液催吐外，无良方解药。

　　“太过了，外城中居住的多半还是皇亲贵胄和一些普通百姓。”沈如皋明确表示反对。

　　苍琉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说：“成大事者不惜小费。”

　　“我们孟章自古以来都是堂堂正正杀人，没干出过这么下作的事。”沈如皋觉得沈砚韬会提出这种苍琉辉才说会出来的主意就已经不悦了，读书人到底是读书人，只想着如何杀人灭种，并不真的考虑双方死活，他本来用偃月刀正打算切猪崽，有些生气的把刀往地上一扔，道：“你下毒容易，把水源污染了，我们占领全城后全军将士们喝什么？”

　　“巽寮婴啼过去才八百年，不就是孟章仲王所为，虽是朱雀人糟蹋了青龙姑娘们，生下来的孩子还不是有青龙一半血，父母之虞孩儿何罪？再说，肃羽城我们也不会久留，换一种解药只在我们青龙有的毒药不就行了。”苍琉辉丝毫不把屠戮百姓当一回事。

　　沈砚韬听他提起巽寮婴啼的旧事，心里不免一苦，也后悔自己说出如此造孽的主意。四个人都烤着火，火光倒映在他们脸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苍琉辉看他们这样，说：“行军打仗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苍某方外之人，不多置喙。明日我上涅槃火山走一遭，查查他们的老底。沈元帅，沈御史，许统领，鲤官，告辞了！”说罢，他拂袖而去。

　　“巫咸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沈如皋看沈砚韬为难的样子，先打了个圆场，“但是，以后看情况从长计议。马上就是子时，要准备毒药，再加上制备毒药投毒淬毒弄下来，还未必赶得上趟。”

　　“外城还是照原计划打，不过灭门萤倒是有现成的，投到内城井水中便可。只需要派个人去镜城走一趟！”沈砚韬抬起头，经过深思熟虑后说。

　　“行，就这么办！”沈如皋一锤定音。

　　沈如皋一夜没合眼，篝火熄灭，满地肉骨头，残羹冷炙还留着余香。大家都去自己该待的地方，他带着偃月刀，到玉带溪边把铠甲和刀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油腻。金鳞军闻名于世的金鳞铠甲，是用一片片特制的黄铜用钢索拼制，状如金色龙鳞，刀枪不入。今天，所有参战的将士们都将身着这金鳞铠甲，堂堂正正地向蓬莱宣告，他们要夺回属于孟章的荣耀。

　　此刻楚天遥还在神秘莫测的梦中盘桓，错过了阳光折射金鳞铠甲最刺眼灿烂的出征时刻。

　　四月七日寅时的钟声响起，这是一天之中最平静的声音。随着黎明天光带来新一天未知的生活，孟章的兵马已经整装待发。青色的盘龙啸海旗第一次在树林间猎猎飞舞，一寸一寸挪动的日夜分界线如蓬莱的帷幕，一场战争浩大纷繁的厮杀正上演。

　　平日滋扰毫无规律，在黎明时分甲乙门城楼上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不同往常的是，这次投下来的巨石比平时大了三倍，朱衣卫小队长在城楼上往下看，只见巨大的投石车正在投石。城墙被凿出一个又一个浅坑，墙灰簌簌往下落，站在城楼上都能明显感觉到每一次的震动。

　　“放箭！”朱衣卫的小队长立刻下令，每一次都是如此，这次也不例外。

　　庚辛门那边则是一队人马高举着盘龙啸海旗在门前树林里不断穿梭，一队人则骑马射连弩不断骚扰城楼上守城的士兵。由于庚辛门前树林茂密，视线被遮挡较多，朱衣卫看过去也不能判断到底林间有多少人，只看到旗子和金色铠甲招摇来去。

　　沈如皋从山坡上冲到甲乙门阵前，大大方方地立在将旗下，偃月刀在身后满是连弩和长剑的武器间显得分外扎眼。

　　朱衣卫的士兵很快就认出他来了，赶紧派人向朱舜华报告，由于庚辛门的战报在同一时间到达朱舜华处，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先派斥候先去探查敌情，然后立刻赶到勤政殿向朱奕禀报。杨定邦拔营的消息与朱葳募兵的消息都摆在朱奕案头，朱奕连喝口水喘气的功夫都没顾得上，匆匆答应增员守城。

　　甲乙门和庚辛门前战况正焦灼，许奈和沈砚韬的兵马才刚刚抵达壬癸门外，迟迟没有接到那两边增援的消息，他们还是耐心地按兵不动。太阳越升越高，树林的阴森之感烟消云散，所有人的金鳞铠甲上都蒙着布，如一条静静潜伏的蛇，一动不动。

　　“兄弟们，给我砸！狠狠砸！”沈如皋每举起一次偃月刀，巨大的石块就砸向甲乙门。

　　用于建造城墙的石材是早已绝迹蓬莱的沉江石，据说那是牧野崖下金陵江汇入云野泽路途中水下数十丈的石头，经过千万年江水冲刷，坚硬沉重。甲乙门屹立千年不倒，即便被石头砸了七天七夜，到现在还是没有丝毫要崩塌的样子，只是外观上显出了一些破损。

　　“就这帮孙子，杀我忠良，辱我龙威，砸！砸个稀巴烂！砸它奶奶的！”沈如皋梗着脖子骂，他心中有一股气，想到两年前九龙大殿里死的每一个人，那份屈辱冲出胸腔，他恨不得现在就撕裂躲在里面的帝君。

　　箭雨如期而至，朱舜华看到沈如皋亲自叫阵，也在城楼上身先士卒张弓射箭。这时，身穿赤色软猬甲的鸿机营士兵从城楼上顺着巨石在门前垒起的石堆往下冲，他们视死如归地杀向阵前投掷巨石的士卒，沈如皋抄起偃月刀毫不客气地砍向这些士兵。

　　“放箭，杀！”沈如皋大喊。

　　大家虽然顾忌冲锋在阵前的元帅，但还是立即射弩。很快，后面持剑的士兵从山坡上冲下来，两军混做一团，厮杀声嘈杂，金属兵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沈如皋挥舞着偃月刀，对着穿红甲的士兵疯狂猛砍，鲜血溅得满身满脸。

　　从巨石上冲下来的士兵源源不断，朱舜华这时候才看清楚，沈如皋带的兵马还不足一个营。

　　“报，壬癸门外发现大批孟章叛军！”斥候向朱舜华报告。

　　“收兵，驰援壬癸门！”朱舜华当机立断。

　　火红色的朱雀大旗挥动两次，沈如皋知道这是他们收兵的意思，心急如焚下令：“追！”亲自带人往巨石堆上爬去，朱舜华赶紧让城楼上的朱衣卫射箭驱赶。

　　沈如皋眼看着士兵们纷纷从巨石上跌落，虽然朱衣卫的箭射不穿金鳞铠甲能抱保住命，可是不少士兵手脚中箭艰难站着，这时朱舜华干脆命人用巨榫撬动那些堆在城楼外最顶端的石头，石头轰隆隆滚落，不分敌我瞬间将人碾成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