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杨定邦』（三）

　　从天空当中向下看，身着浅蓝色锁子甲的神鲛军如一柄尖刀将整个雁荡营砍成了两半。两军相接处，雁翎军的高头大马断腿侧翻发出尖利的哀鸣，身背弓箭和短刀的雁翎军无法发挥出作战优势。但杨定邦根本不回头看损失有多么惨重，带着人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周承华带着另一队人马也在侧翼绕过神鲛军，他看着这不停被砍成两截的士兵，心里直发慌，除了逃顾不上想其他的。

　　彭大毛和张铁刚好骑在队伍边缘，神鲛军的大砍刀就在离他们脚边不到一尺挥舞。而他们又无法再朝队伍里骑过去，以免冲撞到战友，一旦有一个人撞上摔下去，就会绊倒后面更多战友，等于直接给神鲛军送上人头。然而，他们毫无退路，神鲛军的步兵又步步紧逼。

　　说时迟那时快，张铁的马前蹄被砍到，直接跪倒在地上，张铁凌空从马上摔下去栽了个大跟头，眼看敌军砍到要砍到他头面上，彭大毛利索地抽箭射死了敌人，一把手拽过张铁的手，张铁踩在尸体上用力一蹬，飞身跃上马坐在彭大毛后面。

　　杨定邦赶上先头部队时，辎重粮草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神鲛军与他们刚好完全擦过去，正调转方向追他们，而步兵的速度始终不如马匹快。

　　“捡起地上的面粉，能飞的将士们把面粉撒向他们，快！”杨定邦勒住马，命令道。

　　他身后十八个觉醒神脉的士官展开双翼，为首的张铁抱起面粉迅速飞到神鲛军上空，划开袋子将面粉凌空洒下，并拼命用翅膀在天空中扇风，一时间面粉遮天蔽日，好似春日山谷中朦胧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方向。

　　“快撤！第九队，点火射箭！”杨定邦高扬马鞭，甩下响亮的鞭声。

　　彭大毛眼疾手快，一擦火石点燃箭尖，鲜艳的红色火焰被空气压住了轮廓，射入敌方范围时，瞬间引燃了面粉。随着彭大毛的第一箭，上百支时燃烧的箭齐齐射过去，火焰点燃了敌军的衣服和脚下枯草，整片范围仿佛爆炸般窜起数丈高的大火。展开双翼的朱雀士兵急速飞回，烈火以燎原之势蔓延。

　　“继续行军！”杨定邦果断下令。

　　迎战令旗又换成了行军令旗，雀哨声用长调吹了一声反复三遍，两支队伍在神鲛军前方合并，草草捡起了还能用的粮米辎重，继续朝淮扬府进发。

　　这一仗，不过两刻钟，以雁翎军迅速离开战场而结束。将士们惊魂未定，一路跟着令旗策马狂奔，到了午时离刚才交战地足足一百里后才缓口气，大家从行囊里拿出干粮骑在马背上充充饥。

　　杨定邦这个时候才点了点人数，刚才损失了四百多士兵，还在他预计之内。

　　“杨将军，斥候来报沫央渡口有神鲛军埋伏在那里，具体人数还不知道，估计不低于五千，我们真要去硬碰硬吗？”周统领担忧地说，雁荡营如果在稷和平原就损失较多，撑上鹊山对阵孟章叛军未必有优势。

　　“为什么不去？！”杨定邦胸有成竹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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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楚天遥』（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七日辰时，鹊山西坡孟章驻地营帐。

　　外面人声鼎沸，楚天遥在床上躺着发呆，固定手脚的夹板硌得难受，连翻身都不方便。苍琉辉离去后，他见迟迟没人来看他，干脆自己卸下夹板，在营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握握拳头伸展伸展，一会儿踢几脚活动下筋骨，似乎蹦蹦跳都没有任何问题。屋中暖炉散着余温，楚天遥经过龙嫣床前时，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端详着安静沉睡的她。

　　一袭凉风吹进来，让龙嫣额头上的发丝被轻轻撩动，楚天遥扭过头去，看到沈砚韬从外面走进来，他穿着金色铠甲，将头发盘束在后，抱着头盔呼着热气，看到他下床走动并不惊奇，反而吩咐道：“晚上攻城，给我当副将，上上看战场。”沈砚韬铠甲在身，英武之气斐然。

　　“哦……”楚天遥点点头，战场是什么感觉，他已经体会到了，不杀人，就要被人杀。七天前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在记忆中模糊，每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但沈砚韬的要求，他没办法拒绝。

　　“你照顾好她，今天白天攻城，你们不要到处乱跑。”沈砚韬交代完，掀开门帘离去。

　　冷风再次灌入，上半身没穿衣服的楚天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浑身汗毛竖了起来。看着沈砚韬离去，他舒了一口气，刚刚还在想万一被沈大哥发现自己没经他同意就卸下夹板要怎么解释，结果沈砚韬并不在意，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不穿衣服，别冻出风寒了。”龙嫣睁开眼睛，看见楚天遥望着营帐门口出神，提醒道。

　　楚天遥慌慌张张跑回自己的床上随便拽了件衣服穿上，笑嘻嘻地对龙嫣说：“龙姐姐，我已经好了，这点冷不碍事！”

　　“那就好。”她欣慰地点点头。

　　楚天遥穿好衣服后，跑到暖炉边看看，发现里面的炉火已经熄灭了，他从小就锦衣玉食，家中后厨房灶头长什么都不记得，此刻只能看着熄灭的路子发憷。

　　龙嫣抬起头看了一眼，用左手轻轻捂着右肩头，从床上走下来去角落里捡过一块炭放进了旁边铁盆，又丢些草木灰和枯树叶，对楚天遥说：“把炉这两块火石相擦，起火苗后丢进去，等枯树叶烧到快没有的时候，朝着炭块吹一吹，看到炭块发红后，把盆子端进来，用这个火钳夹进炉子里。”

　　楚天遥从她手上接过火石，端着盆子出去，过了小半天灰头土脸地端着盆子进来，龙嫣看到他白白净净一张脸满是炭灰，情不自禁微笑了一下，便用左手拿火钳将盆里的炭夹进炉子，说：“我以前也不会生暖炉，是在廖家村时，彭大哥教我的，第一次烧炭的样子跟你差不多。”

　　楚天遥怪不好意思地擦擦脸，越擦越脏弄得整张脸都黑黢黢的。他对于龙嫣口中的“彭大哥”印象不深，那时候病得知觉模糊。龙嫣从转身去倒了半盆热水，仔细掺点凉水，调到水温适宜的时候，回头对他说：“天遥，过来洗洗脸。”

　　“哦，谢谢龙姐姐，”楚天遥受宠若惊似的跑过去，看到她用左手把冒着热气的湿布递过来，心疼地说：“龙姐姐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赶紧去躺着休息。我自己来！”

　　“没关系。”龙嫣摇了摇头，怜惜地看着他，楚天遥三番五次受那么重的伤，她内心歉疚不已。十五岁本是少年长身体的时候，沈砚韬在他这个年纪一年一个样子，而在无出结界中呆了两年，时光宛如停滞，楚天遥的外貌个头没有任何变化，脸上还带着初识的稚气。

　　楚天遥拿着布在水盆前一顿猛搓，洗得干干净净后自己将水盆端出去倒了。回来的时候，龙嫣已经坐在床上，但是左手又捂着肩，微微皱眉似乎有些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伤口很疼吗？要不要我去找沈大哥回来帮你看看。”楚天遥紧张地问。

　　龙嫣很快恢复平静，径自靠在床头上，说：“他在打仗，这点小事算了，我吃些药，疼一会儿就过去了。”

　　听到“打仗”两个字，楚天遥的表情黯然下来，坐在龙嫣的床沿上，说：“打仗好可怕，要杀人。龙姐姐，我好害怕杀人，更怕被人杀。”

　　“天遥，人终有一死，我们都在为多活一天而努力。”龙嫣不知道怎么去劝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去杀人，这话她说不出口，能说出来的话，楚天遥理解不了。她为难地低下头，杀人时心冷如冰，可真到夜深人静时，那些画面在梦中重现，她依然感觉害怕。

　　楚天遥心里懂她的意思，他站起来走到外面，凛冽寒风拂面让人分外清醒。山下巨响阵阵，山上一个渺小的黑点在雪地上更高处缓慢前进。天遥想起了没能活下去的爹娘，曾经他无比渴望习武，而如今无论多么不情愿，他都要继续走下去。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他的人生。

　　“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他对着澄净的天空，孤独地说。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脚踩枯叶的声音，毫不引人注意。楚天遥正在反反复复练习一个劈的动作，他的臂力还不够，高高举起获麟戟后劈下却使不上劲。赤喙枪没有侧刃，荼王教他的基本招式里没有劈砍，虽然大部分招式与获麟戟可以通用，还有部分劈、砍、剁、削等招式则是戟独有的。沈如皋本想抽空教他，结果他受伤躺在床上长蘑菇。

　　蓦然感觉到有人靠近，楚天遥停下朝四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