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楚天遥』（三）

　　“新朝旧朝与我无关，我只要你为我楚家一门二十七口人偿命！”楚天遥横握获麟戟，斩钉截铁地说。他知道沈砚韬拿他是麒麟人的名号起兵反君泽，沈砚韬要借他名分，他要借青龙复仇，各取所需。

　　朱奕露出阴鸷的冷笑，“楚家，天下人皆为朕子民，朕欲谁死敢有不从？”

　　“我敢！”楚天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朱奕举刀照着楚天遥的头颅劈下去，楚天遥移步向右躲过这一刀，朱奕立刻翻手横切，楚天遥双手握戟挡住这一下，刀戟相撞发出火花，惊羽刀上的火焰烧到楚天遥的双手，然而楚天遥毫发无损。他猛提起一股劲，神脉中的灵力传到获麟戟上，获麟戟的鳞片翻涌，一阵有节奏的震动将朱奕震得几乎站不稳。

　　“不可能！”

　　朱奕心中大呼，他真的从未感受过这种力量，就算他是麒麟人，他又如何能不被火烧伤？

　　楚天遥高高举起获麟戟，自上而下劈下去，几乎是不留余。朱奕收刀在手，连转两步沿着获麟戟攻到楚天遥面前，狠狠斩下去，火焰撩飞楚天遥的发丝，刹那之间楚天遥迅速蹲下滚出几步，朱奕的惊羽刀砍了个空。楚天遥感觉到朱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如果长时间打斗下去自己铁定要被干掉。

　　朱奕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连续十几刀砍向他，每一刀的力量都比上一刀更大，楚天遥接招接得极为吃力，刀力强悍到如劈山划海般霸道，楚天遥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躲开刀锋，他的臂力远不如朱奕强劲，双手已经发麻。如果不是获麟戟反复翻涌鳞片让他握紧，获麟戟几乎要被打飞出去。朱奕的刀横挥过他面门，刀锋擦过鼻尖，鼻翼上的血流到他嘴唇上，腥甜的味道激起了他心底里的恐惧。

　　楚天遥绕过朱奕跑向他身后，看着城墙上杀得难解难分的士兵，他犹疑了那么一下下，还是单膝跪地将左手摁在地上，催动神脉中的力量，那一瞬间他仿佛去到一个很遥远开阔的地方，一望无际的草原万兽咆哮，奔跑引起的震动发出巨大声音，他看到万兽之首的金色麒麟，长着鹿角一般的长角，浑身纯金色鳞片，不是青龙那种带着青色的浅金色，而是浓艳闪耀的金色。

　　北门城墙开始摇晃，石块簌簌落下去，墙体上的裂缝飞速蔓延。

　　朱奕狂怒，他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可以夺走他一切的人！

　　战争，永远是你死我活。

　　这一点，楚天遥无比清楚。

　　但不活下去，将会有更多牺牲。

　　唯有杀了朱奕。

　　这是他答应龙姐姐和沈大哥的事，他一定要办到！

　　当疼痛从他骨骼当中开始现出端倪时，他站了起来抡起获麟戟，趁着朱奕被摇晃得站不稳时砍下去，朱奕避之未及，左手腕下部的鲜血从袖子里渗出来，混在细雨中在地上流成红色的小河。楚天遥一击不中，再度劈将下去，这一次他记住了玄墨对他说的话，高举轻下狠用力，朱奕已经来不及再避开，抵着城墙反手举起惊羽刀格挡。楚天遥这一击的力量带着强大的震动，那不是普通男人的蛮勇之力，而是一种无法阻挡的震撼，朱奕整个右手都被这股力量震得生疼。而他背后的城墙出现了缺口，外层青灰色墙砖已经碎裂掉下去，黝黑的煤石砖露了出来。

　　朱奕看到楚天遥清透明澈的瞳孔，他的瞳孔并不是普通朱雀人的暗褐色，而是颜色更为明亮郁净的金色，就像所有麒麟画像上的金色瞳孔，画师一定要以璀璨的金粉来妆饰点睛之笔。

　　朱奕没有在这双眼睛里看到杀气，看到暴戾狂妄裹挟的凶残。

　　朱奕看到的，是视死如归，是即将得胜的欣然。

　　也许，他没想过能赢吧，终究还是太年轻。

　　朱奕抬脚朝着楚天遥肚子上狠狠一踹，楚天遥轻而易举躲过去，翻身又是朝下一砍，这一下正对着朱奕的腹部。朱奕迅速滚了两圈，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华丽的帝袍上沾满了血水和泥土，将天工师的锦绣花纹污得乱七八糟。而惊羽刀被楚天遥踩在脚下，溅上了污泥。

　　在那一刻，楚天遥有莫名的兴奋，他看着朱奕从狂傲到不甘，捡起沉重的惊羽刀，从城墙上扔了下去。他才不管什么君子交战彬彬以礼，只要能赢就行。

　　没有武器的朱奕，如同被拔了牙的猛虎。

　　楚天遥抬起获麟戟，戟尖直插朱奕脖子，朱奕双手的火焰熊熊燃烧，但楚天遥在割开他脖子的瞬间竟然收住了力量，他心里有个声音，他在怀疑自己，他没有真的下定决心，眼前这个人一定要杀吗？

　　就像造下巨大罪孽的荼王，他该杀吗？可谁又为他的苦难承担！

　　“说，你为什么要楚家灭门！”楚天遥逼问。

　　“因为预言，你这个麒麟人要毁灭我君泽王朝！”朱奕毫不后悔地回答，如果今天要死在这里，他也一定是堂堂正正倒下，不向眼前这个少年求饶。

　　朱雀，绝不臣服羽翼之下的任何人！

　　“你为一个预言，就要杀死那么多人，你这样的人当帝君，我不杀你，这天下早晚也被你压迫得揭竿而起！”楚天遥一送力，获麟戟的尖刃刺进朱奕的喉咙。

　　这时，整座城墙突然冒起炽烈大火，朱奕抓住楚天遥的获麟戟冷笑道：“如果我要杀你，没有多一句废话！”他向前狠狠推出去，刃尖割裂他的手掌，楚天遥被获麟戟的末端击中胸口倒退好好几步。

　　朱舜华从空中丢下惊羽刀，朱奕抓住惊羽刀，用力朝着楚天遥劈下去，楚天遥一脚踏空从十丈高的城楼坠落下去。

　　“朕的蓬莱，还轮不到你这样的毛头小子上场！”朱奕愤怒地站在火焰正中央吼道！

　　来不及逃离的孟章士兵被火焰烧得焦黑，惨烈呼救声回荡在两座城墙之间，整座北城墙燃烧了起来，像一道屏障隔绝了青龙凶猛的攻势。

　　楚天遥摔在堆积了两层的尸体上，当他躺在尸体身上时，听到了尸体肋骨骨折的声音，尸体手中的长剑割伤了他的腿。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望着城墙上振翅腾空的朱雀，跪在青龙人的尸体上，忍不住仰天嚎啕大哭。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为什么做不到！

　　他好恨自己！

　　“撤！”令官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楚天遥以获麟戟为杖从尸体上踏过去，背后是照亮整个夜空的大火，前方是被夷为平地的废墟，遍地尸体残骸。来路上从未看过脚下，而离开时借着背后的火焰，看清楚死人的样子。无论是青龙还是朱雀士兵，大多长着和他相似年轻的面孔，还有一些曾在军营里说过几句话打过照面，他叫不出名字。走得更远一点，废墟中的尸体更惨不忍睹，惊恐的母亲抱着婴儿死在街上，红彤彤的灯笼挂在屋梁上，屋宇倾塌，只留下一个前门和屋梁。

　　从未有过如此明亮的夜，将碾碎的一切照得那么通透。

　　散发着腐臭味的白菜，已经被来来往往的靴子践踏得粉碎，路边的甘棠树上斫痕入髓，甘棠花尽数被震落，早已零落为尘。

　　战争，不是你死我活，是很多人都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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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朱鸾』（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十一日申时，江陵郡淮扬府沫央渡口。

　　沫央渡口距离九弯滩廖家村不过三十里地，渡口往来客商如云，附近本就有很多渔民船家，那里比廖家村要富庶得多。淮扬府还未能从两年前地震中缓过来，经过城外时依然看到大片的断壁残垣，而半月前的水灾灾情严重，远远都能闻到城里传出来的馊臭味。蚊蝇四处飞舞，野草高过人腰，浑浊的淮水朝着下游缓缓流去，不时有动物和人的尸体飘在岸边。为郊外踏青及远行的人们建造的八角亭孤零零立在路边，亭柱断了两根，剩下六根勉强支撑着亭子没有倒下。

　　昨日他们到达渡口时，淮扬府安静地像一座死城。该死的淮扬府府尹和郡守硬是铺张了一顿晚饭，但杨定邦没去赴宴，他不屑于给这种地方官脸面。来沫央渡口的目的，是为了堵截神鲛军，但是到达后发现，这里曾经驻扎的神鲛军竟然凭空蒸发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还没回来，他正在军营中看鹊山战报。

　　杨定邦真的有些摸不透朱奕的心思，他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有催促他立刻到帝都肃羽城勤王。朝廷之中有的是看不惯他的人，他知道那里指望不上谁为他说两句话，他更不稀罕。朱奕忍到今天，似乎依然相信自己会去救他，即便孟章围城到了惨烈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