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朱鸾』（四）
灯宗宗主是他亲手所杀，一箭射穿了心脏，将尸体丢进了云野泽中。他知道玄武族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法术，但是古往今来都没人可以死而复生，杨定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垠？”杨定邦难以置信地喊出他的名字。
“有劳元帅记得草芥之名，今日来助元帅一臂之力，来日再会。”说罢，他双手张开，口中默念着艰涩古奥的咒语，一道青色光芒从他手中腾空而起，毫不费力解开那道施咒者已死的缚灵术。
床上传来咳嗽声，而白垠整个人渐渐变透明消失在眼前。
杨定邦顾不得那么许多，跑到床头看到小鸾睁着惺忪睡眼，长如蝶须的睫毛缓缓一张一翕，胸前的东陵玉又散发出光芒，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后打了个喷嚏，看着眼前的杨定邦疑惑地问：“老爷爷，你好眼熟哦……”
“公主殿下，我……末将……末将是杨定邦……”他有些哽噎，十二万分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小鸾一惊，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他，轻轻叹了口气：“杨将军，你怎么老得这样快？”叹气这个动作在她稚嫩的脸上显得极不和谐，她心里是清楚的，如今宣明二十七年，离她当年春猎失足掉入无出结界已经过了二十九年。山中弹指一挥间，人间已过经年。她伸手拂去老将军眼角的泪，带着一点点微笑，说：“你现在是元帅了吧，哭鼻子可不好哟！”
杨定邦站起来，赶紧去给小鸾倒一杯温水，捧到她床头地给她。小鸾喝完水，正要赤脚走下床，杨定邦拿出小马靴给她穿上，就像给自家孙女系鞋带那样仔细把绫子系牢。小鸾跳下床活动活动筋骨，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她的的确确是睡得太久了。
“你见过楚天遥、龙嫣他们吗？”小鸾绕着小屋子走了一圈，里面的陈设她并不熟悉，只记得自己昏倒在饭桌上，然后就不省人事。
杨定邦听到这两个敏感的名字，警惕地问：“公主殿下，你认识他们？”
“对呀，灵凰神鸟劈了凤麓山，他们救了我。”小鸾回头，认真地说。
“是他们将殿下绑架，施了不知道什么咒术令殿下沉睡。现在这帮青龙贼子正在围攻肃羽城，殿下能平安归来就好，切莫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杨定邦谨慎地叮嘱。
小鸾走到案桌前，随手拿起雪鸽信和赤鹊信看了起来，随着一行行战报情况看下去，她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道：“沈砚韬，是他啊……你知道，天遥哥哥是麒麟人吗？”
“知道！”杨定邦回答。
“麒麟神脉便是大地之力，可引起万物震动。青龙凭什么会拥立他族之人，明摆着就是利用麒麟之名，行谋逆之时。他们若得逞，天遥哥哥定会被杀！我们得去驰援皇兄，顺便救下天遥哥哥。”小鸾还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凭着前方战报和勘察，已经猜出了事情最关键的本质。
杨定邦丝毫不惊讶于小鸾的冰雪聪明，她自小得蓬莱最好的文史经略鸿儒调教，宁鸾帝君又整日带在身边，有时连上朝都让她一起坐在凤凰王座边听着。
这时，斥候在门口摔了个大马趴，惊得杨定邦转身，差点就想抽刀，不过火余剑送人后，他还没给自己换一把新佩刀，摸了个空。幸好是斥候，那人紧张地顾不上爬起来，趴在地上就喊了出来：“大事不好了，雁翎王带兵奔袭上了鹊山，围住了肃羽城！”
“什么？！”杨定邦大吃一惊，他哪来的兵力？行军打仗不比过家家，如此短的时间他怎么能做到！
小鸾放下信，仰头问杨定邦：“雁翎王是谁？”
“你大哥……”杨定邦无奈地回答。
“大哥？他，不是去救王兄的吗？”小鸾感觉到事情似乎不是她想象得那么美好。
杨定邦看着她明净透彻的眸子，摇了摇头。
“看来，这些年真的发生好多事呢！”小鸾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猜到了什么，低头抿着嘴唇。
“殿下，你才是众望所归的帝君，我们就守在这里，等他们两败俱伤后再去收拾残局。”杨定邦认真地说。
小鸾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不必了，我一个人也可以解决。”她丢下这句话，一道惊雷从空中劈下，击碎了小屋的屋顶。
她化作青鸾神鸟，九尺长翼伸展开，碧绿尾羽垂下，电光缭绕在每一片鳞羽上，蓝色的灵凰神鸟盘桓在她旁边。一瞬间，便冲上云霄，雷声轰鸣。
此夜，百里之外都听到了滚滚雷声，如天上有巨轮碾过人间。
————————————————————————————————————————
【鹊山之战】第四篇章——苍茫天地谁为伴『沈砚韬』（一）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十二日卯时上二刻，鹊山西坡孟章军营驻地。
起床的哨子声吹响，山上雾气蒙蒙，这里昼夜温差极大，有时候清晨就是云山雾罩，宛如仙境一般，有时候又细雨蒙蒙。火把和哨子是雾气弥漫时必不可少的联络工具，此刻虽已经天光，沈砚韬手里依然举着火把来到十步之外的另一个营帐——楚天遥和龙嫣养伤的营帐前，龙嫣当时被朱奕一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过这次沈砚韬没再给她胡闹的机会，每天到点喂药，药里都混下了曼荼罗，没到她伤好的时候，别想下床了。
从那天围城之战后，楚天遥就再没好好说过一句完整的话，问什么都是单音节回答一切问题，每天木然地吃饭睡觉操练，好像那一战打碎了他的魂魄。
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就这个样子。
沈砚韬不明白，楚天遥为何颓废成这样，一战未捷还有下一战，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死去，。但他没有时间去安抚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情绪，麒麟的名头已经打出去，楚天遥上不上战场都已经不重要，麒麟现世的消息传出去，多得是各怀目的的人要借题发挥，只要这小子在他手里就足够了。撩开营帐帘子，里面的人都还在沉睡，沈砚韬又转身离开，望着茫茫雾气，潮湿带微微闷热的天对他而言反而舒服多了。
沈如皋扛着偃月刀从雾气中走来，他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清爽英俊了很多，跟之前的样子大相径庭。他拎着一个酒囊，眼袋有些明显，昨两天的攻城战都是他带兵打头阵，看样子就知道累得不轻。
“岑川那里有信了？”沈砚韬问，他知道按照计划，神鲛军多半已经到达江陵，三日后溯游至凤凰郡。
沈如皋把酒往沈砚韬怀里一塞，点点头：“到了，洛将军跟杨定邦在乌衣县干了一场，没有恋战，立刻就撤退南上。”
“嗯！”沈砚韬点点头，表示认同洛将军的做法。洛婴华领兵神鲛军多年，行军果断诡谲，今次出来小试身手想必难不倒他。
“我带三队人马，今日下山去接应洛将军。东海郡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只待奇袭破城。如一切顺利，他们从东往西推进，我们自西而东，两军在初云郡会师之日，便是光复我龙都荣华之时。”沈如皋抚着偃月刀的刀柄说道。
沈砚韬大大灌了好几口酒，烧刀子的烈从喉头直插到胃里，喝完便把酒囊递给沈如皋道：“光复龙都！”
“光复龙都！”沈如皋大笑着喝完剩下所有的酒。
一天天的战火，一天天的尸堆，那一天好像很远，又好像近在眼前。
“再给我三天时间，杀了朱奕我立刻下山跟你们汇合。”沈砚韬知道沈如皋想说什么，直接把话头给堵住了。
沈如皋心里也跟明镜似的，道：“你知道就好，伤兵我全带走，山下有粮药，这里接济不上了。听说杨定邦已经拔营赶往肃羽城，我们不宜恋战。不是怕那老匹夫，好钢用在刀刃上。”
“嗯！”沈砚韬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听，应了一句。
“还有件事，听鲤官说，杨定邦还在乌衣县附近遇流寇袭击，一口气斩杀了一百多个流寇。在沫央渡口附近，又杀了五百多流寇。真是奇了怪了，雁翎军的名头在蓬莱这么响，合着好欺负的雪鸿军都没事，专挑雁翎军的军粮抢。”沈如皋说道。
沈砚韬不屑地说：“人饿疯了的时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那倒是！”沈如皋若有所思。
“诶，对了，很多天没看到巫咸了，可有消息？”沈砚韬狐疑地问。
沈如皋摇了摇头，回答：“真没注意，有五天没见他人影了。这几天打得天昏地暗，顾不上他。”
雾气之中走出来一个高且瘦的人影，他的声音带着毫无分量的缥缈感，就像不是人说出来的话：“巫咸大人被玄章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