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谣】第一篇章：青灯长明离原中——『卓妲』

　　“东边战火纷飞，我们的女王充满智慧，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贸然开战，所以卓妲酋王才心事重重。草原的兵马，只有女王能调动。女王不下令，腾蛇的女人们回不来，要是我，我也会觉得很为难，不知道如何跟子民交代。”勒颇有一双含笑的眼睛，却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他离卓妲不过半只手掌的距离，卓妲嘴角微微抽动的肌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你很懂女王的心思。”卓妲这话像是讽刺，又满是不悦。

　　“我们草原不讲东边那套，但女王如果是个没有脑子的人，她就无法在东边那个喜怒无常的帝王手下讨得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是吗？卓妲酋王！”勒颇又靠近了她一点，英俊的脸上藏着卓妲看不透的表情。

　　卓妲警惕地走远了几步，她不喜欢的人靠近一丁点儿她都很敏感，若不是看在对方也是个酋王的份上，她甚至有动杀心的瞬间。

　　可她不得不承认，勒颇说的有道理，问题是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墨绿色的帐篷帘子被掀起来，里面走出来四个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姑娘，她们恰好也朝着卓妲的方向看过来，不过看到勒颇站在酋王身边，没有一个人擅自走过来了。

　　“腾蛇部落拥有草原最美丽的姑娘，我简直不敢想象她们被掳劫到那个陌生的野蛮部落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女王就不该让虎萨来到合娲节，没有这个开头就不会有腾蛇部落的灾难。”勒颇指着那四个姑娘，低声对卓妲说。

　　卓妲心中莫名冒起一股怒火，腾蛇从没靠着王城过活，自己养活自己，也没有给其他部落添过任何麻烦，而现在被连累遭殃，却谁也靠不住。

　　“任何需要勒颇的地方，卓妲酋王只管吩咐，我的帐篷就在咸池东边。”勒颇说罢，直接就走了，他不需要等卓妲的回答，人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不会愿意低声求人。

　　萨仁在不远处望着勒颇的背影，他和女王一样年轻富有精力，但萨仁始终觉得勒颇是个危险的男人，她竭尽所能提醒过女王，但女王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卓妲觉得自己走回帐篷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可是踌躇犹豫并不能最终解决问题，被掳劫走的人里有她同胞妹妹美珠，要是连自己妹妹都救不回来的，只能硬生生听着远方传来噩耗，她所统领的腾蛇部落还会臣服于她吗？

　　“卓妲，你在跟勒颇聊什么？”萨仁走过来，单刀直入地问。

　　“他把腾蛇遭遇劫难的过错归咎于女王邀请了虎萨。”卓妲不假思索地说。

　　“他是个危险的男人。”萨仁忧心忡忡地说。

　　“我知道。”卓妲被烟雾熏得黢黑的脸上，满是疲倦，她真的哭累了。

　　“女王会以她认为合适的方式，为你讨回公道，相信我。”萨仁认真地说。

　　卓妲看着风霜在萨仁脸上留下的痕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萨仁嬷嬷，草原上没有人不相信你，不尊敬你，你如果是我，该怎么去向自己的子民交代，说服她们相信女王会为我们复仇？”

　　“卓妲，统治一个部落，除了公正与睿智，你还需要力量。草原上的女人不相信眼泪，血为谁而流，谁就是首领。”萨仁取下自己腰间镂刻着华丽虎头花纹的匕首，递给卓妲，语重心长地说。

　　卓妲颤抖着接过匕首，不可思议地看着萨仁映着绿草的瞳孔。

　　“你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部落，没经历过什么残忍的大事。而女王是一手握着鲜花，一手染着鲜血，才走上王位，如果你没有能力管好腾蛇，多得是的人会惦记你的部落。你美丽的衣裳，漂亮的寨子，跪在你面前数不清的赞美，都会吞没你。”萨仁的话说得足够冷厉，像一个严厉长辈。

　　“我……知道了……”卓妲点点头，冰凉的匕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咸池的春天，竟冷得这样刺骨。她转身走向那顶墨绿色的帐篷，勒颇和萨仁的话交替在她耳边萦绕喧嚣。

　　“卓妲回来了，卓妲，卓妲，快跟我们说说，女王打算怎么办！”帐篷前年轻的姑娘们已经拥了上来，七嘴八舌打听着。

　　平日里她和这些嬷嬷、老汗女的女儿们厮混在一起，她们向来没大没小，到了这个时候卓妲不得不打起精神，帐篷里是随后赶来的老汗女，全部都是历代酋王的直系血脉，没有一个是她惹得起的。卓妲像一个做错事不敢告诉父母的女孩子一样，要鼓起赴死般的勇气去面对这些老前辈。

　　“女王肯定向着我们啊！”卓妲硬挤出笑容回答，然后快速走到帐子前，在伸手撩开帐帘前那一刻，她还有些后怕的犹豫，可是横是一刀竖是一刀，她狠狠掀开了帐帘走进去。

　　白发苍苍的玛吉拉嬷嬷坐在正中，她褶皱而布满老年斑的手透出一股通红，显然刚被马缰绳勒出来的，她像鹰一样的双眼射出凌厉的目光，部落里的老人们传说她年轻时拥有不输于女王的美丽，那是大草原上策马驰骋的花朵。

　　其他老汗女都没有说话，直到玛吉拉开口问：“那妮子怎么说？”

　　“王城里会筹集钱、工匠帮我们修寨子，我们先清点损失了多少，报给女王就行。”卓妲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是废话，没有她们我们也能把寨子修好，腾蛇还缺她们那点钱！”玛吉拉嬷嬷生气地喝道。

　　卓妲被吼得不自主退后了一步，手肘碰到她插在腰间的虎头匕首。

　　“卓妲，我们是想问，女王打算什么时候出兵把姑娘们救回来？”老汗女们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关切地问。

　　玛吉拉嬷嬷用力拍拍桌子，不耐烦地问：“问你呢！不会说话了！”

　　“女王暂时，”她停顿了一下，微微低头回避玛吉拉嬷嬷的目光，怯怯地说：“暂时打算按兵不动。”

　　“什么？”玛吉拉嬷嬷恼怒地站起来，冲上去用枯瘦的手指用力甩了卓妲一个耳光，厉声骂道：“你这个废物！根本不在乎她们的死活！”

　　那一巴掌打得卓妲头脑“嗡”了一会儿，桃花般的脸上立刻浮现掌印，嘴里溢满了血她本想吞下去，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卓妲的眼泪又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玛吉拉反手又是极其用力的一巴掌甩过去。

　　一位中年汗女赶紧上去打圆场，道：“嬷嬷您别生气，卓妲年纪小，可能是被那几只狐狸给骗了！等会儿我们一起陪她去！”

　　“年纪小？”玛吉拉嬷嬷咬牙切齿道：“蔷薇年纪没比她大几岁啊！人家统领整个草原，她管着腾蛇还让遭受这样的耻辱！你母亲要是看到，说不定打得比我更狠！”

　　听到“母亲”两个字，卓妲的眼中突然冒出了一股强烈而恶毒的火焰，周围的银器随着她的怒火蠢蠢欲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本事没有，脾气见大了啊！”玛吉拉嬷嬷冷冷嗤道。

　　“玛吉拉嬷嬷，腾蛇到底你是酋王还是我是酋王！”卓妲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问，脸上泪痕未干。

　　玛吉拉还从没见过卓妲这个样子，她吃惊地摸着自己胸口，虎头匕首直直插进胸口，血液迸射而出，砰砰跳动的心脏顿时失去了继续泵血的动力，她如同一株被狂风刮倒的朽木轰然倒地。

　　老汗女们睁着诧异的眼睛叫出来，卓妲弯腰抽出虎头匕首，往桌子上一插，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要么就听我的话，要么就滚出腾蛇！我是腾蛇的酋王！”脚下殷红的血液蔓延了一地，

　　血腥味弥散在帐篷中，如盛宴前宰杀牲畜的香甜，又如战后遍地尸骸的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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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荒谣】第一篇章：青灯长明离原中——『宁思栩』

　　宣明二十七年四月十八日午时，鹊山肃羽城星躔台。

　　一束刺眼的光芒从门缝里射出来，她从昏沉中惊醒，苍白的嘴唇一张一翕虚弱不知道在说什么，伏羲像玉佩碎片在她骨肉间缓缓钻行，不时划开皮肤渗出汩汩血液，看起来还是个大体完好的人儿，七经八脉已经被摧毁殆尽，纵然是通天神医，也挽不回她一身功夫。至于性命造化，全凭施咒的人愿不愿意手下留情。

　　玄章推开门，拾阶而下，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看到宁思栩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从指间弹射出一道幽蓝之光，伏羲像玉佩从她体内破空飞出，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清脆如玉指轮扫琵琶妙音迭出。

　　“好好一个玄武族公主，不在屺莽沙漠作威作福，偏生要信白氏，以色相侍人，你这是何必呢！哎！”玄章叹了口气，说起来跟宁思栩还算远房中表之亲，若非为了逼问白垠下落，他真不打算做这么恶毒的事情。事到如今，宁思栩还是没有透露任何与白垠下落有关的讯息，要么是她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他逼得还不够绝。可无论是哪样，万一人死了，可真就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