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端王没有叫醒徐豆娘,便先离开去书房会客了。
徐豆娘在睡梦中摸到被日光晒得滚烫的被面,吓得慌慌张张地醒过来。
不好,嫁进来第一日便睡到日上三竿,华夫人这恶婆子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了!
果然,等徐豆娘换了条鹅黄色衣裳,战战兢兢地去佛堂给婆母敬茶时。
华夫人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她身边的刘嬷嬷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王妃好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嫁了人怎的这般没有规矩,还不如后厨的烧火丫头呢,当真叫人笑话。”
徐豆娘心想,反正骂的也不是我。
她忍下这口窝囊气,端着茶盏,细声细气道:
“母亲,儿媳给您敬茶。”
正在拜佛的华夫人起身,眼角写满了轻蔑。
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到徐豆娘的脸上。
徐豆娘捂住发疼的脸颊,怔怔地看向她。
华夫人捻着长长的佛珠,冷哼一声。
“这么烫的茶水想烫死我?”
刘嬷嬷装模作样地安慰华夫人,还不忘嘲弄两句:
“王妃在宫里是公主,可来了咱们王府便是儿媳了,孝顺婆母,伺候夫君才是正道,宫里的嬷嬷是怎么教养的,不知道这太平猴魁得七分烫才能入口。”
徐豆娘凝视着这一对主仆脸上令人作呕的刻薄。
心一横,眼泪说来就来。
“母亲恕罪,儿媳这就给母亲再敬一杯茶。”
太平猴魁是吧。
七分烫是吧。
一大早就这么严肃何必呢,不如让孝顺的儿媳哄您多笑笑。
徐豆娘不气不恼地悠悠看了她一眼,随手往茶盏里加了一把笑散。
氤氲着热气的茶盏高高举过头顶。
“宜妃妹妹啊,不愧是你生出的女儿,同你一样的下贱!”
刘嬷嬷接过来,华夫人抿了口茶,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生奇怪哈哈哈,我怎么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
徐豆娘玩味地看着她,这才对嘛,笑一笑十年少啊老太婆。
华夫人本想收敛笑容,可奈何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笑声越发响亮,身边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她为何这般开怀。
华夫人心里气急,掐住了徐豆娘的下巴,明明想给她立个下马威,瞪圆了眼珠子,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昭华公主哈哈哈,你就等着在哈哈哈,我手里哈哈哈,一日日受尽磋磨一日日磋磨至死吧哈哈哈哈哈。”
语气欢快,笑容满面,任谁看了都是在开玩笑。
放狠话?不存在的。
徐豆娘眼神无辜,看着她这副丑态忍俊不禁。
被端王派来打探的小厮看到这一幕,喜不自胜。
自家王爷还担心新妇受欺负,没想到华夫人如此喜欢,当真多虑了。
欢喜地应承,“王妃当真是老夫人的开心果啊。”
他心想自己嘴甜,定能讨个赏。
没想到华夫人华袖一扬,“都给我滚!哈哈哈哈哈——”
徐豆娘跟着小厮离开,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华夫人的鬼样子。
喜欢我就直说嘛,开心成这样。
院子里种着好些合欢树,正是花开的季节,长满了淡红色的花朵。
那些轻盈如羽的合欢花,随风起舞,有几枚被吹到廊下。
徐豆娘喜滋滋地往卧房走,迎面撞见等在院中的端王。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端王双眸似两口深井,反射着幽光。
徐豆娘气定神闲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方才给母亲敬茶,她老人家很高兴呢。”
端王抿了下唇,含笑道:
“母亲喜欢你便好。”
徐豆娘使劲憋着笑,看见端王也笑眯眯地盯着她,将一提食盒递给她。
“我今日会见的客人是鸿胪寺少卿,他送给我一盒蟹粉酥,你也尝尝。”
端王不等她的回应,打开食盒,拿出一块递到她的唇边。
徐豆娘再次愣住了。
若是前世,端王从来都不会这般体贴她。
究竟是为什么。
今生端王与她相处的种种行为,都和前世大相径庭。
记忆中的端王永远都是冷漠凉薄的,不会这般含情脉脉的。
徐豆娘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难不成在她嫁进来之前,端王意外被雷劈了,转了心性吗。
勉强吃了那块蟹粉酥,端王对她的体贴还没有结束。
用晚饭时,端王叫小厨房炖了她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还把她喜欢的菜式都推到她的面前。
帮她剥虾,为她剔骨。
“鲥鱼多刺小心些。”
“多喝两碗汤吧,我盯着小厨房熬了一个时辰。”
“别吃太多米饭,待会不消食。”
字字恳切,句句关怀。
这一切的一切,着实诡异起来。
“奇怪,母亲怎的不陪我们吃晚饭。”
端王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的碗里。
徐豆娘闷头吃饭,只能装傻。
外头的丫鬟通传:
“老夫人来了。”
华夫人带着众多丫鬟婆子步履匆匆,几乎是踩着这道声音走进来的。
她气得两只眸子直喷火。
“贱蹄子,你给我滚过来!”
徐豆娘眼见刘嬷嬷撸起袖子,气冲冲地要拿她,可怜巴巴地往端王身后躲。
“王爷救我!”
“母亲,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端王眸光森然,瞥了刘嬷嬷一眼,吓得她不敢乱动。
华夫人颤抖着抬起手,指尖几乎要戳瞎徐豆娘的眼睛。
“这贱蹄子在茶水中放了笑散,害得我颜面尽失,你说,我该不该拿她!”
“母亲慎言,昭华好歹是公主,你一口一个贱蹄子地骂她,岂非冒犯皇室,也失了王府气度。”
徐豆娘的眼珠子滴溜溜得转。
端王果真很是护着自己。
无论他是否真的转性,只要利用好他对自己的宠爱,不怕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斗不下去。
“王爷,妾身压根就不知道什么笑散,又如何在婆母眼皮子底下下毒?”
徐豆娘依偎在端王的怀里,眸底的泪光一晃一晃的,我见犹怜。
这郎情妾意的一幕,看得华夫人差点呕出血。
“死丫头,你还敢装可怜?要不是你下药,我怎会大笑不止!郎中说了,分明就是笑散所致。”
“夫人这是哪的话,儿媳入门您岂有不乐之由?是不满意父皇指婚,认为我皇家有辱这王府门楣?”
“你、你、你休得胡说!”
“那是恼于端王娶亲即将开枝散叶,唯恐他有了血缘至亲后,与您生分?”
“你莫离间我们母子!”
华夫人自知吃了哑巴亏,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下马威没立住,反倒自己被拉下马,丑态百出。
端王面露不虞,前世华夫人如何苛待徐豆娘他不是不知,只是那时他并不在意。
可历经生死之后,好不容易老天再给他一次重遇真爱的机会,这回谁也不能欺辱了她。
于是他坚定地说,“公主下嫁乃是我王府莫大尊荣,昭华与我如鼓琴瑟,母亲欢喜最好。若当真不悦对公主以下犯上,待圣上问责,可不要连累了王府陪葬。”
“送客。”
华夫人实乃续弦,本就与端王无血亲,二人往日母慈子孝,今日端王为徐豆娘竟对华夫人如此严斥,可见他对新王妃的看重。
华夫人被送出门后,还自作聪明地跟身旁的刘嬷嬷言语。
“端王定是觉得我现在惩治昭华操之过急,提前惊动那个皇帝老儿,为我担心才口不择言。”
刘嬷嬷若有所思,细心提醒,“老奴倒是觉得这昭华公主与传闻中有所不同,不像是个好摆布的主,老夫人要小心提防才是。”